衣服

          衣  服    胡99  2017--08-29

        当你到街上走上一圈，遍处可见青年男女们，穿着一条烂裤子，不是屁股露出了鲜白的肉，就是大腿显现出诱人的嫩皮。最先所见，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登北京长城时，一外国小妞屁股上长出两明月，当时还对她骂骂冽冽：你一裤孑都买不起的老外白人穷妞，还跑来我大中华放月亮，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她听不懂我大汉之言，骂也是白骂了。没想到今日大城小镇，随处可见穿烂裤子的国人，难道早就富了的国人又返贫了?

        各级政府天天大会小会的，报纸、电台的，网络的，标语的，大呼小叫的讲扶贫工作，不知他们把扶贫款用到何处去了。道听途说：连开奔驰、宝马的，住别墅洋楼的可享受扶贫款，为什么对这些穿烂裤子的又不舍得为其施舍一点呢，难道是裤子项目太小，不值得一扶吗?我说，论大小，这烂裤项目，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作为单条的烂裤子当然是小事，但作为一个现代文明富有的大都市，几千几万个破洞，就会影响整座城市的容貌，这不雅之举就大刹风景的了。

        不知其他人对此感受如何，我是不得而知，反正给我的感觉是不好，我一老头又不想受她们的诱惑，反倒勾出了我的苦水。

      早三十年前，布是定额供应的，每人一年就那么几尺布，勉强可作一身衣，一双鞋裹肉，这一身衣，对人的情感实在太深，不分季节，春、夏、秋、冬都陪伴着你，一刻也不停地亲吻着你的肌肤。

        那个时候，记得我妈，一般是快过年时，就把上面分发的布票，从收藏家里贵重物品的柜子或木箱里找出来，家中一双双贪梦新衣的眼睛，盯着妈妈解开左一层右一层包裹布票的废纸或破布，拿出布票。一双双幼稚的眼睛即刻亮起，脸颊自然堆满了笑容，甚至欢呼雀跃的：＂有新衣穿了呀＂。

        各家各户，都要年关才置新衣。这时的裁缝是苦乐参半，乐的是可稳稳的赚几个工钱过个年，苦的是大家都凑到一起，忙不过来，昼夜不能寝，还要遭逼迫，甚至辱骂，做得了这家，又做不了那家，满了东家意，却得罪了西家，实在是难为师傅了。可又是没有办法的事，各家都要这个时候才能弄到几个钱买布请匠人，有空在家招呼陪伴匠人。

      作为要置衣的一方，是心急如焚，一天天找裁缝协商央求，一天天的在家门口等盼，可总是失望空等，一块石头落不了地，生怕新年一来一家人仍衣衫褴褛，被人耻笑无能，被人看不起。

      这点我家倒是不担心，因父亲是篾匠，裁缝家也得年年请他，故裁缝不敢怠慢，总会在年前为我家作好新衣。

        按农村当时的习惯，新衣必得新年才能穿。故年底这几天，渴望穿新衣的几天，实在太难熬了，感觉一天等于二十年，白天望着太阳迟迟不肯下山，夜晚抬头望窗口，久久不见发白，一夜的相思久不能眠，眠中也是梦里全是新衣飘浮，抓住了，又飞走了，梦中涎水湿透枕头。

      待到大年初一穿上新衣，如获致宝，喜笑颜开，只想在小伙伴面前眩耀，吸来他们的眼球。小伙伴们各说各的衣好，漂亮，最后是争吵不休，哭的哭，笑的笑。开头那几天，眼睛是不敢离开自己的新衣，低头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生怕弄脏了，新衣会生气的离去。

        新年一过，新衣难免脏了，旧了一点，鲜艳大减，爱心有失初衷。明知要保一年之光景，却渐渐忘却，未把它当作一回事了。和小朋友玩耍时，经常相互撕扯，地上擦滚，偶尔弄破，伤心之极，卷缩于墙角，手掩破损处哭泣。思量怎么有脸进教室面对老师、同学?怎么回去向父母交代?怎样应付回家后的臭骂抽打?

      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教室还得进，家还得回的，但一天的好心情是全无了，老师的讲解，只是一阵风从耳边飘过，字也写不端正，题也答不对，来天一顿批评是九靠十稳。

      颤颤惊惊回家，面对父母的打骂，因有思想准备，消减了些难受。夜深人静，难为了母亲，在暗灯下缝补，针扎在娘的心上，扎在衣服上，不会说话的衣服默默地忍受着针扎，它无声的骂：你这没用的小仔，不会珍惜我这朝夕相伴的朋友，你太无情无义，为何要这么伤害我?骂声串串送进我的夜梦，我只得心甘情愿的承受。

      有这番心情，也是时代的产物，特定的思想必然产生于特定的时代，一点不假。因为那时布很稀罕，又全是棉布，不耐撕扯磨擦，小孩子弄几个洞也是难免之事。但绝无人故意破洞，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之地也不会有一个。

        今天所见衣服之洞，起初我是朦然，想不明白：当今的布不是不易破坏吗?即使是破坏了，人们有的是钱，为什么要破而不弃呢?后问见多识广的朋友方知，当今衣服之洞是穿者有意弄的，穿用者特意给衣裤三刀六洞。复又问：＂其意为何＂?夏、秋炎热还想得通，为通风透气，冲淡那些人体表的污浊臭气；但为何冬冷也作洞?就是要冲散臭味，但毕竟是寒冷难耐呀；难道是衣服有过错，犯了主人戒律，以三刀六洞予以惩罚?朋友说：都非也。要不是聪明的朋友告诉我这愚笨之人，怕是苦思闷想三天三夜，也不得其解。朋友的一番说教，我才恍然大悟。呵，原是一种新朝流，一种时髦。且又是嫩皮白肉的年轻人才能有的时髦资本，给好色者的一种诱惑。像我们的老皮、皱皮、黑皮、松树皮是没必要拿出来晒了，因早已晒干、晒黑、缺水，硬要拿出来晒，他人也会不屑一顾，又何必呢。

    怎么时代总是和我们这代人的命运作对?我们年少时，要是有这么牢的布，这么多的布，也不致于当场出丑，挨打、挨骂、挨批评的，莫说还是无意之损。可现在的人有意损坏衣服，露出皮肉，倒还是高尚时髦之举。可叹这世道太不公平。若当年我们的裤子破了，敞开点细嫩肉皮，给人一瞥，也认为是一种欣赏，而不是耻辱，自己又得了凉快，说不准谁看上了白皮嫩肉，还能追你一程呢，那多幸福美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