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夏天的雨突如其来，让人猝不及防。没有带伞的我只能连忙跑到街边的屋檐下避雨。天色暗淡，雷雨却不肯停息。当我弯下身子系鞋带，才发现一个跟我一起共患难，正在避雨的人——一只黑白相间的淋湿的可怜的猫。它那轻弱的喵声在哗啦的雨声中让我从时间的现在倒退到那个永远不会忘记的春天......

那是个怎样的春天？

那时我上高中，每周有一次回家的机会。

早上，我睡眼惺忪，打开窗，温柔的风吹拂我的脸颊与乱发。我紧闭双眼，聆听树上那几只小鸟清脆愉悦的鸣啼，仿佛置身于青山之间，入耳的是潺潺的溪水声。我陶醉在其中，觉得时间被永远地冰封住了。当我睁开眼睛，阳光有些刺眼。向外看去，粉色的樱花正在风中起舞，一首绝美的生命之舞！

吃完午饭后，急匆匆地去赶公交上学。每周的开始皆是如此......

度过一周漫长的校园生活，每个周六依然是等车回家。有时车上有位子，我总带本书看看，打发时间。有时，苦苦站1小时才能到家，只得闭目养神。

在家的附近下车后，我一般不急着回家。因为附近摆着个卖书的摊子。书籍琳琅满目，文史哲理、天文地理、花鸟树木等等，还有一些养生、致富的杂志。虽然是书贩子，但是人很好，可以随便拿着看，还有小椅子坐。

有一次，我在杂乱的书堆中发现了一本黑色封面的书，上面写着《红与黑》，作者是个外国人，叫司汤达。翻开来读读，竟被勾起了兴趣，一看便入了神。

翻至尾页，抬头一看，夕阳快要落幕。

“小伙子，你手上这本书-”肩膀被拍了拍才发现旁边站了一个人，我把书递给他，以为他要买这本书。“不是的，我是想说这本书很好，我喜欢里面的主人公于连。”

“是吗？大叔，我也很喜欢这本书，于连太令人印象深刻了。”没有看出来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有些邋遢的大叔也喜欢看书。

我同他闲谈几句，就挥手告别。

当我同他告别才一会儿，又在同一栋楼相遇了。

我惊奇道：“大叔，你也住这呀？”

“是呀，怎么这么巧呀！”他和善地笑着说。

这时我才仔细打量他，一身工厂里常穿的蓝色工作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岁月与生活的痕迹，身体不是很强壮，应该说不像一个结实的工人形象。他那和蔼的笑脸给人一种舒服的亲切感。

我告诉他自己上高中。他问我喜欢看书？我点点头。他邀我去家中坐坐，有些书可以借给我看。我没有任何疑虑，跟着他去他的住处，他住我楼上。

开了门，大叔家中井然有序，干净明亮。“今天车间停水了，干了活没法洗澡，你先坐坐，随便看看，我先去冲个澡。”大叔说着走向了卫生间。

我看见一个小桌子上摆着十几本书，我从上往下拿起来翻看，放在最下面的是一本有些破损的《雪国》，封面上除了川端之外，还有手写的“付远”二字。书籍旁边还有一些猫粮。

黄色的木柜上摆着几盒烟，好像是红塔山。还有几瓶啤酒，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

太阳渐渐隐没在山峦边，给人朦胧般的感觉。

我发现阳台上有辆老式的自行车，黑色的，链条已经锈迹斑斑。大概是大叔以前常骑的车子，不舍得扔吧。

大叔走了出来，用毛巾擦着头。他消瘦的脸庞在白炽灯的映照下透露出几分潇洒。他让我别站着，坐下来聊聊天。

接着他从柜子中拿出了去壳的花生，两瓶啤酒，好像准备跟我喝两杯。还好我酒量不差，一瓶啤酒不在话下。

两杯下肚之后，大叔讲起了他的过往。

他以前上学时也喜欢看书，学习成绩也很好，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光明。却不料高三那年，母亲突然得了肿瘤，需要手术治疗。家庭本不富裕，光靠父亲的死工资完全不够交手术费。他便决定辍学去打工，在工地上搬砖。他完全不是那块料，却凭借着惊人的毅力撑了下来。夏天的阳光毒辣狠烈，以至于他那黄色的皮肤被晒成了炭黑色。后来他就没有继续读书了，一直在一个冶铜厂上班......

我在心中感慨：一个人有他自己注定的命运！

我问大叔怎么没有看见他养的猫，他摇了摇头，说他不养猫，只是经常带一些猫粮去喂路边的流浪猫。

他问介不介意他抽烟，我表示不介意后，他点了一根红塔山，深吸一口，吐出一口如云的烟气。

大叔激动地说他想起了一件事，一个故事，想给我讲讲。我是最喜欢听故事的人，很乐意倾听。

他指了指阳台上的废弃自行车:“看见那辆自行车了嘛？那也是故事的一部分......”

他家附近有只猫，总在路边徘徊。他以前爱抽玉溪，遇见那只猫后，他只买红塔山，剩下的钱用来买肠喂它。每次下班他骑着那辆黑色自行车回家，很远就能看见猫在守望自己。一次，他坐在路边，喝了酒后，看着小猫，开玩笑说：“你要是有灵就保佑我多赚钱。”有天早上下雨，他便没有骑车。下班后他在马路中间安全过马路，突然腿被咬了一口，他下意识地退了几步。这几步刚好躲开一辆失控的车，咬他的猫却碾在车轮下。正是那只经常被他喂的猫救了他。晚上他梦见小猫开口说话：“我虽然没有钱，但是我有九条命，送你一条。”

我喜欢这个故事。

大叔说他那年二十九岁......

每当他想起这件事，他都泪流满面。

那天晚上我回去后，在一张空白的纸上飞速地写下了这个故事。

后来我知道了大叔的名字叫付远。他还是经常带着猫粮，下班后去喂那些流落街头的生灵。

当我被时间从过去拉回来，阵雨已经初歇。那只共患难的猫也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