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娟和阿山的第一次见面是他们结婚的前一天。
阿山刚挑完水回来。
一路都在惆怅。
自己的姑娘要是实在太丑怎么办？
这种像是掷骰子赌牌九的婚姻。
一直是阿山排斥的。
当他看见了隔壁秋子的婚姻。
他就更排斥了。
那姑娘简直长得和那时候大西北的悍匪差不多。
白天防盗，晚上辟邪。
我是向往自由恋爱的。阿山坚定地想道。
就算是为了后代的美丽。
阿山一进院子，就看到一个小姑娘看着他。
西北灰白的天空下，阿娟笑靥如花。
阿山一直觉得其实自己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是很酷的。
所以他丝毫没有看阿娟，昂首阔步，气宇轩昂。
毕竟他还觉得自己是个大帅哥。
所以他心里很平静。
嗯。
只是一不小心成了同手同脚。
阿娟笑得更欢了。
然后阿山的水就洒了出来。
隔壁秋子那悍匪一样的姑娘大声喊道。
“城哥，看见我家秋子没有？”
阿山要保持冷酷的样子。
特别是在美女面前。
只不过他嘴角有点抽搐。
妈的干净水源离这好几里地呢。
他进了屋，看见媒婆的样子恨不得想揍她。
第一次领着个姑娘来是大小眼。
第二次领着个姑娘大概是阿山的两倍体积。
这是第三次来他家。
所以阿山一脸愤懑。
那个年代阿山就知道，单身狗还是挺不容易的。
阿山的爸爸妈妈笑着让阿山给媒婆打招呼。
阿山心里想着要不江湖儿女手上见真章。
顺便发泄一下水洒了的心疼。
2
结果阿山像是敬祖宗一样地将媒婆送走。
阿山的妈妈一脸鄙视地看着阿山鞍前马后。
嘴上不说啥，心里也乐开了花。
因为这次媒婆带来的姑娘。
是阿娟。
阿山坐在院子里痴痴地笑。
秋子偷偷摸摸地跑进来：“城哥，我家那口子没找我吧？”
阿山仍然痴痴地笑。
秋子吓坏了，一脸惊慌：“城…城哥，她对你动手了？”
阿山还是痴痴地笑。
秋子哭得唏哩哗啦地说：“大哥啊，我对不起你啊，可是我也打不过她啊。”
阿山瞟了秋子一眼，说道：“我要娶媳妇了。”
秋子一下子沉默了。
良久后说道：“那姑娘长得像个姑娘不？”
然后阿山就揍了秋子一顿。
顺便发泄了水洒了的心疼。
阿山又去担水。
一路上逢人就说自己要娶媳妇了，还请别人喝水。
西北缺水。
结果到了家还剩了半桶。
阿山又去担水。
一路上又逢人就说自己要娶媳妇了，又请别人喝水。
结果那天阿山跑了四趟。
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一个消息。
阿山疯了，想姑娘想的。
秋子和他那悍匪一样的媳妇看着阿山的样子。
像个诗人一样感叹：“真是2B青年欢乐多啊。”
秋子媳妇大吼一声：“少他娘给老子唧唧歪歪，说，下午干嘛去了？”
秋子也要疯了。
3
第二天全村人都知道阿山真的娶媳妇了。
隔壁村最水灵的姑娘，也就是阿娟。
于是所有人都让自己孩子去担水。
“你看看人家阿山，不辛勤担水能有这种福气？”
“阿山就是担水遇到的那姑娘。”
“阿山帮那姑娘担水，那姑娘就以身相许了。”
八卦谣言还是要传的。
毕竟那个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网吧也没有英雄联盟。
……
不得不说其实每个家长攀比心都挺重的。
这直接让全村单身小伙子像打了鸡血一样去担水。
因为他们的偶像阿山就是担水担了个漂亮姑娘回家。
而像秋子这样的就再没担过水。
秋子媳妇害怕秋子也担个姑娘回来。
如果那样的话。
自己就打不过了。
阿山不知道他成了全村的偶像。
他每天都想跟阿娟展示自己惊人的魅力。
肱二头肌还要鼓一点。
笑容还要清澈一点。
床上还要卖力一点。
阿山每天都很忙，他除了做农活照顾父母。
还要想着法子来逗阿娟开心。
他现在很讨厌秋子。
因为他觉得秋子欺骗了他。
娶了媳妇的生活这么快活，怎么就像秋子说的痛不欲生呢？
“阿山啊，我肩膀有点酸。”阿娟很温柔。
“好嘞，我给你按摩按摩。”阿山笑呵呵。
“啥叫按摩？”阿娟一边把玩着自己的辫子，一边说道。
“按了又摸，城里人都时兴这个。”阿山一本正经地胡诌。
小两口新婚生活甜到不行。
4
阿山干活的劲头也足。
这就导致秋子因为做事不勤劳挨打次数直线上升。
“媳妇这不能怪我。”秋子爬上土泥巴围墙，悲痛欲绝。
秋子媳妇吓了一大跳。
本来金刚怒目，转眼菩萨低头。
“乖，你下来，我不打你。”秋子媳妇拿出云英时候的温柔腔调。
阿山和阿娟正端着两碗面疙瘩。
都在猜秋子下来会挨成啥样。
秋子媳妇一边哄秋子下来。
一边盘算着要不把这围墙拆了？
秋子媳妇想到兴奋的时候，忽然一跺脚大吼一声：“呔。”
阿山双眼放光，关二爷转世？
秋子惊着了，摔了下来。
受伤了。
阿山将面疙瘩搁地上，就准备跑过去看看。
秋子媳妇一脸心疼地看着秋子，对着阿山破口大骂：
“你他妈娶了个新媳妇是不是一天到晚磕了药了？”
这是泄愤。
秋子媳妇想骂人，又不能骂秋子了，就将一腔怒气发泄在阿山身上。
阿山云里雾里，但还是满脸赔笑地说道：“还是去镇上看看伤吧。”
秋子媳妇一想到家里的存款。
又是破口大骂：“要不是你这阵子像磕了药一样干活，我能和我家秋子吵架？”
“你滚滚滚，你他妈就是个钻到女人裤裆的孬种。”
阿山还是满脸陪笑，唯唯诺诺。
啪的一声，吓了三人一跳，包括哀嚎的秋子。
阿山扭头，是一碗没吃完的面疙瘩。
被直接扔了过来。
碗碎了，汤水洒了一地。
阿娟气得双肩发抖，又不会像泼妇那样骂回去。
不得不说。
骂街有时候还是一项极为重要的技能。
“你别胡说，我们阿山怎么了？”
阿娟脸涨得通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秋子媳妇一听，马上站起身来，威风凛凛。
“说你是狐狸精，说你家阿山就喜欢你这种啥都不会的废物。”
还有点得意洋洋。
阿娟根本不知道怎么还口。
阿山原本一直赔笑的脸像个夜叉一样黑了。
冲过去就准备动手打架。
秋子慌忙叫了一声：“哥，哥，别冲动，哎哟哎哟。”
阿娟吓坏了，秋子媳妇也被阿山的样子吓了一大跳，直往后躲。
除了秋子，这两个女人哪见过阿山这副样子。
阿山低下头去看看秋子的伤，轻声说道：
“说我可以，别说阿娟。”
好男不跟女斗，这是阿山从小就知道的。
要保护自己的女人，这是洞房那天晚上阿山对自己说的。
5
阿娟笑了，而秋子媳妇看到阿娟笑，就准备放大招。
自己积淀了十多二十年的骂人技能。
哪怕挨顿打也想骂出来。
正准备开口，秋子忽然大声一喝：“滚回去。别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秋子媳妇这下才吓破了胆，哭了起来。
阿山一脸愕然看着秋子。
这是秋子？
不在沉默里爆发，就在沉默里灭亡。
“哥，不好意思，家里女人没管好。”
秋子一脸严肃，极力地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有威严。
但是疼痛让自己的脸都扭曲了。
阿山有点想笑，但又觉得场合不合适。
“没事，我理解她心情。”
“哥，疼，疼。”
阿山满脸不好意思，他拍到秋子伤处了。
后来秋子就被送到了镇上一个新开的诊所。
阿山回到家。
桌上重新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
阿山咕咚咕咚喝个精光。
还舔了舔碗。
“阿娟，今天那女人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阿山看着满脸温柔的阿娟。
阿娟笑笑。
“还有个事，秋子那医药费挺多的，他家不是本来地就少么？”
阿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阿娟沉默了半晌，站起身来，拿着一个折子走出来。
她的嫁妆。
阿山还是笑笑。
心里忽然暖烘烘的。
阿山拿着碗说我去洗碗。
阿娟在阿山背后看着他。
莫名觉得踏实。
6
阿山更忙了，还要帮养伤的秋子做农活。
还要做自己的农活照顾父母。
还要想法子逗阿娟开心。
阿娟一笑，他就笑，阿娟就问他：“看着不腻啊？”
阿山就挠挠脑袋：“我就想这么看着你，我高兴。”
秋子媳妇像个男人一样下了田。
和阿山比着做。
她也不是不懂事。
后来还和阿娟成了好朋友。
阿山有些害怕。
生怕会近剽者悍。
他赶紧拉着秋子商量。
“城哥，我寻思着这嫂子还得要揍。这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秋子一副指点迷津睥睨天下的模样。
“你放屁。这没啥事情我打她干啥？”
阿山一副要和秋子决一死战的样子。
“不是，你想啊，成天和我家那大爷在一起。你要先下手为强。”
秋子一副大彻大悟凤凰涅槃的模样。
然后他就飞了出去。
阿山在回家的路上一脸深沉。
你说秋子媳妇那么大的身子咋就无声无息地到了两人身后呢？
阿娟问道：“你在想啥？”
阿山咬咬牙：“我想揍你一顿。”
阿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阿山满脸悲愤，哎哎哎干啥呢，要揍你呢，严肃点。
阿娟轻轻笑道：“咋，来揍我啊，我保证不还手。”
阿山脸都绿了。
连忙在院子里找动手的家伙，准备实行第一次的家庭暴力。
先是找了根斑竹棍子，心想不行，这得要阿娟打坏了。
又找了根笤帚，心想不行，这得要把阿娟留下瘀青。
又找了根小木棍，先是自己打了自己一下，兴高采烈。
阿娟笑得直不起身子。
轻声道：“来吃饭吧，今天辛苦了。”
阿山一想：吃饭比打老婆重要。
就去吃饭去了。
于是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精心策划和努力践行的打老婆计划。
宣布夭折。
第二天秋子问阿山：“你昨儿打嫂子了么？”
阿山一想，不行，这一世英明不能丢。
当时就说道：“嘿，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当时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秋子一惊，这哥们儿是要撕人啊？
阿山一副红尘往事滚滚东流水的样子，满腹慷慨：
“她被我揍得唾沫横飞，血肉模糊……”
阿山将自己在茶馆里面学到的话说得起劲。
秋子一听，脸色煞白。
坏了，出人命了，这要被抓进去怕是也得挨枪子。
秋子想到底是去四舅姨父家还是去三伯婶婶家避避风头。
妈的就沦为逃犯了。
秋子一脸幽怨地看着阿山。
是兄弟就别说是我教唆你去的。秋子正用眼神向阿山传递着信息。
阿山忽然就拍了秋子后脑勺一巴掌。
昨天用那小棍子打了自己一下，不能白打了。
阿山猛然反应到这个事情，又怕自己忘了。
直接就实施了。
秋子抱头鼠窜，忽然觉得自己被上天抛弃了。
7
阿山疼老婆。
这是全村的人都这么说。
阿娟争气。
这是全村的老人都那么说的。
阿娟连续生了三个大胖小子一个闺女。
男丁意味着顶梁柱啊。
阿山特高兴。
虽然日子过得有些艰难，但干起活来就更是劲力十足。
秋子家连续两个都没把儿。
果然人还是要有比较才能愉悦。
阿山一高兴，就又想起自己应该是个读书人。
要给阿娟写首诗。
阿娟啐了一口。
然后说道：“你有那闲心去帮我把闺女的布片换了。”
阿山不依，非要证明自己是个读书人。
阿娟没辙了，说道：“好好好，你写。”
阿山想着全村公社那电视上看到的节目。
头发一甩。
半天憋出了一个字：“啊……”
把大小子逗乐了，挨了顿胖揍。
阿娟一边想笑，一边埋怨：“你没文化你揍儿子干嘛？”
阿山不管，非要作诗。
阿娟心疼地看着大儿子，瞪了阿山一眼。
阿山本来满腹诗情的心就怂了。
抱着闺女就出门去了。
8
过年的时候，阿娟给阿山拿出一件新棉袄。
阿山一看，就准备出去和人拼命，嘴上直叨叨。
“你说，谁坑的你。没事你别怕，有我呢。”
阿娟忽然变得有些扭捏：“我自己做的。”
阿山不说话了。
急忙穿在身上，嘿嘿傻笑：“还真暖和。”
阿娟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我刚学的，有些不好。赶明儿我赶集给你置办一件。”
阿山还是嘿嘿傻笑：“瞎说，我瞅着衣裳挺好看的，你也好看。”
阿娟翻了一个白眼：“看了那么多年，还看不腻？”
阿山仍然嘿嘿傻笑：“不腻。”
二儿子躲在门背后，也嘿嘿傻笑：“爸你这衣服好丑。”
于是年三十儿晚上阿山还揍了二儿子一顿。
翻年过去，阿娟又有了老五。
是个丫头。
三个男孩子满村跑。
一个闺女成天看着自己的小妹妹。
阿山依然在干活。
阿娟就在家料理着一切。
秋子媳妇常和阿娟聊天。
“他秀嫂子，你说咱们也许个娃娃亲吧。”
秋子媳妇看着满院子跑的那三个虎头虎脑的小子。
合不拢嘴。
“看阿山。”阿娟笑呵呵。
“要不把你家闺女嫁我家小子也成啊。”秋子媳妇又说道。
“看阿山。”阿娟仍然笑呵呵。
秋子媳妇逗逗小闺女，然后说道。
“你咋啥都看阿山，这么宠他不怕宠坏了？”
阿娟放下针线，看着几个小阿山。
轻声说道。
“他宠我，我才宠他。”
秋子媳妇叹口气：“哎，也就你和阿山牛郎织女了。”
大闺女奶声奶气地说道：“婶子，啥叫牛郎织女啊。”
秋子媳妇哈哈一笑。
“就你爸和你妈那种。”
阿娟将头发放到前面，笑容恬淡。
大闺女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说道。
“婶子，妹妹把尿撒在你身上了。”
9
阿山和秋子一起到镇上去跟车。
收入高了些。
每次回来都是带很多东西回家。
秋子和秋子媳妇老吵架。
有一次。
秋子媳妇哭哭啼啼跑到阿娟家。
“秀嫂子，秋子外面有人了。”
阿娟将几个娃娃哄睡着。
一边安慰着秋子媳妇。
末了当秋子媳妇情绪稳定后。
秋子媳妇有点想不过去。
“秀嫂子，你就不担心阿山？”
阿娟收拾被褥的手没有停顿。
“担心啥，我信他。”
“阿山比秋子回来得还要少。”
秋子媳妇心里一阵不平衡。
这种不平衡大概来自于阿娟的淡定和自己的歇斯底里。
阿娟收拾好铺盖。
“我想要跟他过，我信他。”
秋子媳妇啧啧称奇。
10
有一天。
阿娟还在家里做饭。
传来阿山病了的消息。
阿娟听到，默默给几个孩子盛好饭。
和报信的秋子到了镇上。
看到了阿山。
阿山满脸愧疚：“阿娟我不是故意病的。”
阿娟被阿山气乐了。
但是医生说病有点特殊，要去县上。
有点远。
又没有动车和国道那时候。
阿娟有点犹豫。
家里还有孩子呢。
秋子啪啪地拍着胸脯：“这事交给我，嫂子，你安心回去。”
阿娟看着阿山消瘦的脸，没有说话。
阿山一直看着阿娟，良久后说道。
“你先回去吧。”
阿娟顺从地点点头。
回到家，阿娟继续照料着孩子。
夜夜无眠。
直到过了些日子。
阿娟忽然收到了秋子的便条。
阿山病重。
阿娟将孩子交给亲戚。
毅然决然地到了阿山的医院。
秋子一脸憔悴，对着阿娟说道：“嫂子，你来了？”
阿娟点点头，让秋子赶紧回去。
“阿山这拖了你那么久，你还要工作，咋吃得消？”
秋子有些犹豫，似乎不怎么适应阿娟这样的说话语气。
但还是回去了。
他也有媳妇孩子，他可不能病了。
11
阿山看到阿娟来了。
又是一脸羞愧：“这阵子钱用得太多了。”
阿娟眼睛一瞪：“别瞎说，安心养病。”
阿娟就每天待在医院照顾阿山。
阿山却仍然日渐严重。
阿山说他有一个梦想。
阿娟一边给他削苹果，一边问道啥梦想。
“我还真想给你做首诗。”阿山挠挠脑袋，嘿嘿嘿傻笑。
阿娟差点把自己手割了。
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脑袋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啥？”
阿山还是看着阿娟嘿嘿傻笑。
阿娟将苹果递给阿山，问道：“看了这么多年，不腻啊？”
阿山啃了一口苹果，说道：“不腻。”
阿娟问道：“那你说说，我和才见到你那会儿，有区别么？”
阿山想想，认真地说道。
“有皱纹了，牙好像没那么白了，但还是漂亮。”
阿娟掩嘴轻笑。
那些年西北灰白色的天空下，黑白的医院里。
阿娟笑靥如花。
“吃了苹果好好休息，我这两天寻思着你好了再给你缝件棉袄。”
阿山宝贝似的抚摸着身上那件不是很好看的棉袄。
“不用，我喜欢这件。”
阿娟翻了一个白眼：“你这大傻子，这辈子穿这一件呐？”
阿山很认真地说道：“嗯，就这一件。”
阿娟一愣，轻声说道：“休息吧。”
那晚阿娟睡得特别迟特别安稳。
一如新婚夜。
第二天清晨，阿娟揉揉眼睛。
身上是那件不合身但很温暖的棉袄。
阿山静静地停止了呼吸。
眼睛还朝着阿娟的方向。
晨光熹微。
阿娟深呼吸两口气。
平静地叫了医生。
喃喃自语：“下辈子再给你做吧。”
12
这个时候。
阿娟才三十来岁。
又有好心人看不下去要给阿娟找个伴。
阿娟都只是笑着摇摇头。
久而久之。
也都再没有人这样做了。
阿娟拉扯着五个孩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青丝变白发。
几个孩子都寻思着给老人找个伴。
老人每每此时，都很欣慰地笑笑。
但却不答应。
能让她无条件顺从的人。
不在了。
有一天，阿娟年幼的外孙女。
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姥姥，我们班男生给我写了一首诗。”
“来，姥姥看看。”
上面用稚嫩地语气惴惴不安地编织着诺言。
小外孙女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
“姥姥，你怎么哭了？”
阿娟笑笑，眼睛看着远处。
“没有，姥姥啊，很羡慕你。姥姥这辈子啊，不缺啥。嗯，缺首诗。”
头上银发，眼中泪光，嘴角慈祥，明月煌煌。
13
送君千里直至峻岭变平川。
惜别伤离临请饮清酒六两三。
一两愿你安逸喜乐少凉寒。
一两愿你儿孙绕膝少苦难。
一两愿你春时料峭加衣衫。
一两愿你夏时雨急举竹伞。
一两愿你秋时酒浓轻摇扇。
一两愿你冬时薄雪拈玉簪。
六两三，
余下三，
你复长天外，马革裹尸还。
奈何复一关，幽冥且一山。
最后只愿我，知道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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