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是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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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下，她轻轻地走过去，轻轻地拍拍他的脸，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隔着五十年的时空，是梦非梦，这是他们初次见面，又似昨日刚刚惜别，这一抱他们已两鬓斑白，这一抱让他们等了整整五十年。抑或在梦中，在山楂树下，他们已拥抱了无数次。这一次，他们是真真切切见面了，在北京，在中央电视台。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悲伤的故事，尽管结局让人遗憾，却也是最好的结局。这是十一年前在中央电视台与俄罗斯国家电视台共同主办的中俄大型寻亲节目《等着我》中播出的故事。

 

无意中看到“20岁相识，80岁结婚”的短视频，一个法国奶奶苦等中国初恋50年的故事，倏地想到十一年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故事，当时恰好读了风靡的网络小说《山楂树之恋》，写下《等，不是童话》一文，今日再读，依然感动，既为修成正果的中法之恋，也为颇有遗憾的中俄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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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的等待，不知结局，是一方的执著，也是命定的缘分。我愿把他们理解为灵魂伴侣。灵魂伴侣难休正果，更多是一生一世留在彼此心中，却极少有人拥有。

1953年，25岁的袁迪宝刚入大学，认识了比他大一岁教俄语的法国老师李丹妮，两人产生的恋情。然而，袁迪宝在刚入大学前，家人给他安排了一桩婚事，且已举行婚礼。一面是对家人的承诺，一面是挚爱，不知他经历了怎样的煎熬，放弃这段美好的爱情。然而对李丹妮却是一生一世呀！他们没有越雷池，让爱情停留在最美的时候，却也是最锥心的回忆。李丹妮回国后，再无人走入她的内心，苦守着那段爱情，又何曾想到有一天会鸳梦重温。袁迪宝娶妻生子，风风雨雨几十年过去了。在有月亮的晚上，他可曾想到那个异国的痴情女子；而远在法国的李丹妮多少次对月饮泣，尘封又掀起，掀起又尘封。1994年，袁迪宝妻子患绝症后过世，此后十几年袁迪宝独自生活。儿媳无意中发现袁迪宝与李丹妮的过往，鼓励他去联系，那时他已82岁。他按照原来的地址寄去五封信，没想到李丹妮竟然回信了。2010年9月，阔别半个世纪，两个昔日劳燕分飞的恋人终于鸳梦重温。

这是一个结局圆满而离奇的故事，在真实生活中偶有上演，比小说还要传奇。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78岁才成为新娘，所嫁之人是等了54年的初恋李开第。也是半个世纪的等待，一直未婚，等他的妻子去世，等他平反昭雪。这两个真实的故事结局可谓圆满，得力于两个痴情女子的等待。然而，十一年前《等着我》节目中的两个老人就没这么幸运，也更让人唏嘘，却也是更多相爱不能相守的人的最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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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16岁的俄罗斯少女伊娜，在《友谊报》上发表了一首小诗《可爱的中国》，同时在该报寻找中国笔友。比她大6岁的中国青年陈诺，翻译了她的诗作，从此他们结为笔友。六年时间，鸿雁传书，她们从笔友发展为恋人，非君莫嫁，非伊不娶。然而，中苏关系恶化，伊娜家庭反对，注定他们的爱情没有结果。

1963年后，天各一方的他们再无联系。直到2010年12月18日，76岁的陈诺与70岁的伊娜，拎着当年的旧皮箱，装着她们收到对方的几十封书信和照片，见面了。六年的通信，陈诺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等待，直到1983年年逾五旬才结婚，他一直生活在伊娜寄出最后一封信地址的那个城市—安庆。

承诺，就像他的名字，坚守着自己的承诺。用二十年等待一份无望的爱情。他说，他不甘心，在爱情最美好的时候戛然而止。为了解伊娜当地的情况，陈诺还特地订了一份俄文版真理报。岂料与伊娜的通信最后成了陈诺被批判的“罪证”。1978年，接受了十三年劳动改造的陈诺才回到安庆，他忘不了伊娜，忘不了他们的承诺，他决定终身不娶，过继了姐姐的女儿。他曾托俄罗斯留学生打听伊娜的消息，说是已经跟别人散步了。是这个动摇了他继续等待的决心？命定的缘分，对现实的妥协？

1983年，陈诺结婚了。抑或，他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伊娜，却在内心深处始终为伊娜留有一方位置。他从未向妻子提起过伊娜，竭力留存初恋的童话，保留那方天空的纯净。

半个世纪过去了，茫茫人海中，曾经的落花流水总算有缘再见。他迷惑几十年前，她突然的销声匿迹，他要问个明白。几十年来，他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他不相信她会变心，是她父亲藏了他的来信。他释然了，他没有白等。他悄悄问主持人，伊娜结婚没有？主持人没有问，观众当然也不知道。其实，知不知道又有何重要。他们未能再续前缘，浓烈的爱情化为纯真的友情，这也是最好的结局，彼此在对方心中依然完美。

伊娜说：“今天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陈诺说：“只要她幸福，我就幸福了”。多么厚重朴素的话语，幸福如此来之不易又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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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诺等了伊娜二十年，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等过去了。他们的恋情在书信中产生，又在书信中升华。依娜在信里说道，自己愿意不顾一切地去到他的身边，无论等待多久，无论相隔多远，她也愿意，她相信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想象彼此素未谋面，仅仅纸上的承诺竟可让对方等二十年，更勿说李丹妮、张茂渊五十年的等待，甚至一生一世的等待。以为只有《霍乱时期的爱情》方有如此浪漫的结局，但毕竟是小说，而根据真实故事撰写的小说《山楂树之恋》更能牵动已慢慢不相信爱情的我们。老三深爱着静秋，等着静秋参加工作，等着静秋转正，等静秋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老三却永远地走了。老三说：“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个月了，我也不能等你到二十五岁了，但是我会等你一辈子！”在爱情最美的时候，在人生最美的时候，画上了句号。好一个“等”呀！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爱情故事，在今天的青年看来已是童话,再看半个世纪前的爱情故事，岂不更是童话。别说等二十年，就是一年、两年也是等不了的；更勿说从未谋面，即使爱得死去活来，再多的山盟海誓也难以跨跃时空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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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快节奏时代，书信已成古董，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已是传奇。爱情变得非常容易，从相识到相爱犹如快餐，现代人慢慢丧失了爱的能力，愈容易得到的东西愈不懂得珍惜。《山楂树之恋》的风靡，恰是因为还原了爱情本来的样子，成就了一生只爱一个人的神话。

书信，让陈诺可以等二十年，让伊娜满世界找他。书信，让爱情变得慢、变得难，也变得更美。能永远活在对方心中，这就是爱情最好的样子。多年后，陈诺说：“只要她幸福，我就幸福了”。这是最动人的情话。爱，因为等待而愈显珍贵，真爱难觅愈需等待；爱，不是仅仅为了得到，放弃也是爱的最高境界。

无论是修成正果的袁迪宝与李丹妮，还是颇有遗憾的陈诺与伊娜，皆饱受等之苦，也体味到等之甜，这世上有一个让你等等你的人。

等，不问值不值；爱，没有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