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我天天去一家山西人开的小饭馆吃一碗手擀面。
在西藏这样一个山沟里吃一碗家乡人做的面,实属不易。 一碗手擀面,各种做法,却都飘着几片青菜叶子,劲道的面条在嘴里可以嚼上好几个来回,面条朴实的味道或者简单的面汤,味道简单到让人难以忘记,这是我最想念的味道:一碗父母亲亲手做的手擀面。想着想着,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小时候。
我的老家在黄土高坡晋北朔州。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错,但手擀面却是一种陪伴我长大的美食,虽然它很常见,可在我的心里,父母亲做的手擀面,才是最好吃的。母亲在面盆里和好面,盖上高粱秫秸做的锅拍,醒一会儿,把面取出,在一个宽大的案板上将醒好的面再搓揉几下,把它摆在案板中央,撒上一些玉米面,用擀面杖在面团的周围压边,形成草帽般形状时,就可以把面卷在擀面杖上,两只手推出去、拉回来,打开卷上、再打开再卷上,这个过程要在不同的方向来回三四次,很有些韵律感。几分钟工夫,一团面就变成了圆圆的、薄薄的一大片面饼。望着我吃惊的样子,母亲总是会擦擦汗冲我笑一笑。然后她把大圆面饼子卷上,借着面在擀面杖上乖乖缠着时,顺势缓缓放出一点再放出一点,一摞面就叠好。我最喜欢看母亲切面,有时切成一指宽的条,有时切成比筷子还细的条,有时又切成不规则的片儿,全凭心情,随意又自然。拿起快快的刀,手指顶住刀面,既放松又坚决一刀刀下去,那个样子很轻很轻,似乎刀根本就未沾案板一般,瞬间面便成了面条或面片。轻轻提起一绺绺或粗或细的面条,码放在锅拍上,看着整齐的手擀面,它们似乎就是等待被检阅的战士,精神而威武。每次做手擀面,母亲都会对父亲说:“你去院子里摘一把豆角几个西红柿,掐一点葱叶香菜叶。”父亲欣然答应,把采摘下的菜蔬洗干净,整齐放在案板边,等待母亲切完面条,再去将这些挂着水珠的菜蔬切碎炒成汤汁。
母亲擀的面条爽滑劲道,弹性十足,很有嚼头。父亲默契的烧好一锅水,利索的将面条撒进滚水的锅里,文火煮上几分钟,捞出沼水,然后把面倒进提前备好的汤汁中,撒上葱花和香菜加盐加香油拌匀,霎时香味四溢,随着热气弥漫在空气中,深深地吸一口,仿佛还未吃手擀面五脏六腑已经满足了,这就是家的味道!
手擀面一时竟是我心心念念的美味佳肴。记得上学暑假那会,父母亲隔三差五就会给我们做手擀面,吃不腻,手擀面就是父母亲的味道。再后来,父母年岁渐高,做饭的任务就落在大嫂身上,也许是长时间耳濡目染,大嫂做的手擀面竟更胜一筹。每年我们从外地回家,在车上时就会给大嫂打电话说想吃手擀面,所以这么多年一进家门,迎接我们的总是大嫂的笑脸和热气腾腾的手擀面。手擀面,也许从大嫂接班父母起,更成了日思念想的家的味道。
手擀面在以前家家都手工制作,自从有了轧面条机器、干面条、挂面、方便面等,手擀面很少见。手工擀制的面条特别筋道,比从商店买来的面条好吃的多。因为省时省力,方便快捷,手擀面慢慢遗忘。但要吃还是手擀面,要穿还是粗布衣,幼年的味道,父母的手擀面味道,家的味道,任谁也抵挡不住。
大学时我来到了西藏,毕业后随之在这里工作、成家。忙碌地工作,繁杂的生活,很久都没有过多的时间回家乡,和父母也只是通过电话絮絮叨叨。手擀面也有点消失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时常说,从小养成的胃口到老也不会变,哪个当父母的给孩子们做的饭都是各是各的味儿,不会重复。是啊,我认为身上五脏六腑只有胃对自己最忠诚,吃惯了啥饭食,走遍天南海北,活到地老天荒也不会变,总想寻找孩童时候的味道。当父母亲给孩子擀面条,是融进了慈爱,和进了父母的念想,细揉慢擀认真切,精心煮巧手烹,唯恐孩子们吃不好。因而,父母亲做的饭在儿女味觉的记忆里都是唯一的,一辈子也不会忘掉。想起这些温馨的时刻和温馨的内容,心里总会生出些许感慨。如今父亲已经过世,母亲也老的再也擀不动面团,我和爱人都是将近四十的中年人,爱人没有擀过面条,如果不是每年寒假回一趟老家,爱人和孩子也许只在某一个饭店的招牌上看到过手擀面这个词,根本不知道啥叫手擀面吧。
一个人,无论脚步走多远,只有家乡的味道最顽固,它就像一个味觉定位系统,一头锁定了千里之外的异地,另一头,则永远牵绊着记忆深处的家乡。这种味道,以其独有的方式在味蕾上提醒我们,无论脚步多么匆忙,不管聚散悲欢,始终不能忘记昨日的来处,永远的故乡。突然间,我想起了操劳一辈子的父母亲和大哥大嫂,禁不住泪湿眼眶,很多美好的回忆,也许最终会在记忆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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