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堵女人心

作者: 南亩 | 来源:发表于2017-10-07 17:02 被阅读0次

    小学的时候,不知从哪个旮旯搜些俗烂的武侠书,生吞活剥,常邂逅那首打油诗:

    仙鹤顶上红,

    马蜂尾上针。

    两者皆不毒,

    最毒妇人心。

    由此识得了天下毒物中的三者。马蜂针尝过;每每伸了脖子望着“松鹤延年”的图画上仙鹤脑袋上那一点红,困惑;妇人心?彼时亦不解。所以书中虽则如此屡屡告知这“制毒”的配方,竟不曾炼出什么奇毒。便是西毒欧阳锋这老毒物和欧阳克,面对黄蓉,亦无所作为。不过,这倒似乎应了最后一句,最毒什么的心。

    文学人物里的典型,麦克白夫人当然算一个。歌德称她为“超级女巫”的,可见其残忍无情。

    浅草没马蹄的春日,骑马如骑牛,任意东西,你一剑一箫在背,一酒葫芦在腰,一书在手,书名:《唐国史补》。马儿摇头晃脑地闲步,春阳昳丽,你悠然而读。运气好不好呢,读到了其中的《故囚报李勉》:

    或说天下未有兵甲时,常多刺客。李汧公勉为开封尉,鞫狱。狱囚有意气者,感勉求生,勉纵而逸之。后数岁,勉罢秩,客游河北,偶见故囚。故囚喜迎归,厚待之,告其妻曰:“此活我者,何以报德?”妻曰:“偿缣千匹可乎?”曰:“未也。”妻曰:“二千匹可乎?”亦曰:“未也。”妻曰:“若此,不如杀之。”故囚心动。……

    “吧唧”从马背跌落尘埃。马逸,人仰,酒洒。枕书沉思。面上春阳煦暖,心里如坠冰窟。剑欲出鞘?箫欲冷飞?

    另一个麦克白夫人而已。我倒觉得,这故囚之妻,可以修禅宗,说不定能顿悟。因她能“直指人心”!不迂回,不虚伪。

    跟她相比,D就像诸葛亮摆的八阵图。D对心理学感兴趣,她的放大镜不独照别人,也常常聚焦自身。一次正跟她渔樵闲话,她陡地从春花秋月转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时语:“你看我像不像个BT?”

    惊,恭听如仪。

    “在俺的豆蔻之年,——”

    汗微出。

    她无视:“喜欢班里一个男孩子。”

    她仔细研究我的表情,查看我心里是否有啥脏污的念头,然后确定有似的,“你别乱想,什么事都没有。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但两人都很默契,对这份彼此的喜欢,就像对光头上的虱子,虽明摆着,却装着没有……”

    她这比喻让我不无抵牾,想起张爱玲“华袍爬满虱子”的生命之喻,便不耐:“废话少说,言归正传。”

    “说哪了?哦,我喜欢一个男孩。坐同一排,中间隔了一个人。这男孩的同桌是个女生,身体不太好,有次生病在家,一连两三周不来上课。他们的书桌,男孩这边干干净净,另一半边,书本凌乱,灰尘渐渐厚得能看出一层灰白的土色。一天,两天,……,我注意到那张桌子越来越黑白分明,尘土越来越厚了。想到那个病在家里的女同学,我的心,突然像天使一样。指了尘土,我对那个男孩子说,‘XX不在,你不能帮她擦擦桌子吗?等她回来的时候,心里至少会舒服些。’这个男孩子大眼睛一垂,脸竟然红了。啊,讨厌大眼睛的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会说话!”

    又枝节了!看到我谴责的眼神,她怏怏回归主题:“他顺从地乖乖擦桌子,掸书本,最后收拾得靠边靠沿,干干净净,简直比狗舔肉盘子还光亮!”

    D顿住,眼睛望着虚空。她穿越了时空,心理状态回到豆蔻年华的某一天了。表情很奇怪,气鼓鼓地嘟了嘴,跟谁赌气。

    “怎么了?”我不得不把她拽回实际生理年龄的现在,“人家听你吩咐做了,你有什么不满?”

    “啪!”桌子让她拍得一声狂叫。若是我家里的书桌,这一掌就拍瘫了。

    “这是为当年拍的!当时没拍出来!”

    冷汗涔涔。恭听如旧。

    “你是不知道,看他在那里轻拿轻放地打扫时,我全身的血,突然就变成煮沸的醋,又烫又酸,我真想这么一拍桌子,冲他大吼一句:‘谁让你打扫的?!’”

    汗下如浆。我只好配合地废话一句:“不就是你嘛?”

    D激动起来:“他干嘛像呵护什么似的那么小心翼翼?平时做什么事,鸡飞狗跳的,这会儿却跟伺候病人一样!不就打扫个破桌子、拾掇几本脏书吗?三下五除二,不就行了?”

    D错了。以为我是当年那个听话但不开窍的男生。隔了久长的时空,她终于把那又烫又热的醋泼了出来。我不语,等着她100度的醋再冷静成37度左右的血。

    “等他打扫完,我已经像只遭了瘟的小鸡,蔫蔫地趴在桌上了。接下来几天我对他都爱理不理的,看到他整好的那摞书,就想一拳捣过去。我心里非常别扭,觉得他被玷污了,不纯洁了……”

    风平浪静的脸,巨浪滔天的心。

    小事一桩。像初夏午间净朗的阳光里,蛱蝶翩翩栩栩,轻柔地停驻在一朵美丽但羞涩的花朵上,絮絮耳语。花却不解蝶语。蝶振翅飞了。阳光仍然净朗,四下静悄悄的,安静到听不见蝴蝶扇翅的声音。

    如果他们直视光头上的虱子,如果D当时拍废一张书桌,吼出今天的话。

    ???

    男孩肯定说:“你给我根绳,我去吊死。”

    女人没有童年,生来就是女人了。男人却永远没有成年,永远是孩童。所以说,女人心,令人最堵。哪怕不毒,也让人堵心塞肺。

    幸好没有“如果”。

    “如果”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词?彻头彻脸骗子的嘴脸,骗得人先甘甜后涩苦,先微笑后落泪。事后说着“如果”怎样怎样的,不过是睁着眼睛,做着配了解说的梦。比夜梦专注,却更虚妄。

    如果如果,如什么果?如什么的果?

    我举了杯子:“续茶,渴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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