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423故事节|朱葛小江*朱葛&小江
*我的大学
*一个女孩
*感谢小江
*最美的校园
*脑海中的橡皮擦
*理想未尽
*换了人心
*扑朔迷离
*秋去冬来
*浮出水面
*春暖花开
*给妈妈的信
朱葛&小江 谷文智 2005年10月
秋天是我最爱的季节。
我从不悲秋,我看到的是一群又一群新鲜的面孔涌进校园,开始未知的大学时光。这些晚生们是我生命中的大批量过客,应该极少有人离开学校还会记得我。
当有一天,他们的小眼神从求知且踌躇满志变得迷茫又对前程未卜,即该是我送走他们的时刻。
我的工作是大学图书馆管理员,转眼已在这里工作十五年有余。以前图书馆又小又旧,来的同学选了书都会匆匆离开,甚至有的学生四年都不来一次图书馆。这几年文化复兴,图书馆俨然高校门脸上的金丝眼镜,得要大气有学问。学校对图书馆注资翻修和扩建,存书量翻了几番,书籍也更新得更快,还新建了开放型自习室和智能电子阅览室。我的工作环境虽比不了什么狗什么度什么爸爸,但是也有了质的提升。
当然,泡图书馆越来越成了同学们喜欢的课余安排。
学生一届比一届爱读书,来图书馆以小情侣、哥俩好、闺蜜团三种组合最为常见。古时候年轻人以文会友,旧中国知识青年在书中燃烧理想,当代社会的大学生,能一边啃书一边咀嚼作品一边谈情说爱亲亲嘴,是件特美好的事儿。
今年的新生来泡图书馆的量级又上了一个新高度,我每天的工作不得闲。给他们刷借书证的时候我能读到他们每个人的信息,哪个系哪个专业赫然显示。
“诸葛,等我会儿,我去问问老师这本书有没有。”
“老师好,能帮我看一下馆里有《浮生六记》吗?”
一个清癯枯瘦的男孩儿闯进我的视野。这时距离我下班没多久了,我正在整理散在角落里的几本书。刚开学图书馆里新生很多,书常常放的杂乱无章,我没耐性的扔了一句,“同学,你可以去那边的电脑上检索一下。”便又低头整理书籍了。
不多久,男孩儿过来喊我扫码借书,我三下五除二地把书整理妥当,回到借书室门口的位置坐下。
“嘀——”我把男孩儿的借书卡放在扫码器上扫过。
“陶小江,经管系05级财税专业三班”,电脑上显示出这个男孩的个人信息。
我扫了《浮生六记》后递给他,后面一个男孩紧接递上借书证和一本《胡雪岩传记》。
“嘀——”,电脑上显示“朱葛,经管系05级财税专业三班”。
我又多撇了一眼,“此‘朱葛’非彼‘诸葛’啊!”
男孩儿听出了门道,答道:“是的,老师,我爸姓朱,我妈姓葛。”我与男孩儿对视一笑,看着他们走出借阅室。
大一新生来图书馆的出勤率是最高的,但是这两个男孩来的尤其多,基本两三天就会来图书馆换书,这让我不得不很快就记住了他俩。根据我的经验,他俩现在必定是单身狗青年,等到他们有了女朋友,会从借阅室转移去自习室,或者根本就不会再来图书馆了。
“嗡——嗡——嗡”,手机振动起来,是陆东。我们约好了今晚去十一大街新开的火锅店吃饭,他打电话说接着我一起过去。
天一转凉,我就特馋这口,但这次可是陆东提议吃火锅的。他是一个怀才不遇的建筑师,上周在一个项目竞标中初选方案就惨遭淘汰,那颗脆弱的老自尊心被伤的细碎细碎的,吃火锅倒是可以温暖一下他凉透的心。
我的大学 朱葛 2005年9月
外公身体越来越不好,在我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家第二天、全家依然沉浸在喜悦和幸福中被确诊癌症晚期。妈妈不得不取消带我出国旅行的计划,一心扑在医院照顾外公。假期里我常常去医院陪外公,他的情况并不见好转。
临近开学我向父母要求自己去大学报到,他们连轱辘地忙不停下也觉得是一个锻炼的机会,就没拦我。出发当天爸妈送我到机场,这是我第一次一人离开这个城市,内心犹如脱缰野马,自动屏蔽掉他们无休无止的嘱咐。
当我把两个大号行李箱搬上五楼后,T恤已经湿透。我跌跌撞撞地找到505宿舍。推开门,下床已经全部铺理的整齐,是都有主了。
“您好,我叫朱葛,这张上床有人吗?”我盯着一个坐在下铺的同学问。
“我叫陶小江,我上面没人,你睡吧,我们以后就是上下铺了!”
这位叫陶小江的同学倒很热情,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去哪里领被褥哪里办饭卡。
“那个,小江同学,如果你都安顿好了,能麻烦你帮我一起领被褥吗?我一个人来的学校,这会儿也都下午挺晚的了,我怕一趟拿不了还得耽误功夫”,我有些冒昧地说。
“没问题啊,走——”小江领着我出了宿舍。我边走边给妈妈打了电话,给她老人家汇报我已经在宿舍住下,正跟着同学去领东西。爸妈轮流啰嗦了一路,都到了领被褥的地儿才挂上电话。
我跟小江同学领齐了被褥、暖瓶、脸盆往回走,小江问我:“你父母怎么也不来送你啊?”
“我外公生病了,我舅舅和姨妈都在外地,爸妈要照顾外公。”
“怎么你父母也有事没送你?”我接着问。
“我爸在国外公干回不来,我妈比较忙呗。”小江一个轻蔑的笑,快我一步走向前。
晚上跟父母出去吃饭的室友都回来了,六人凑齐了开始用方言自我介绍。一番河南湖南东北话轰炸,我和小江算离得最近了,他家在苏北,我家在皖北,饮食习惯略微差异,说家乡话也能听懂个七八。
小江在宿舍里排行老幺,他年龄小个头不小,我是宿舍头高,他排二高。但这家伙太瘦,一米八的个头还不到一百四十斤。他自诩人瘦就是行走的衣架,这话不假,他穿啥都挺阔有型。
最初我对陶小江的认识就是一个家境优渥的衣服架子,没几天我开始自惭形秽了。每每我躺床上闭目养神想眯觉,这小厮的脑袋就像个氢气球一样缓缓上升,飘到我跟前一阵标准广播音“上铺大兄弟,别辜负了青春,让我们图书馆去!”
陶小江喜欢读书是我没有料到的。坦白讲我读书很功利,高中开始我只看畅销书单,按照我的计划大学将重点选择人物传记和职业技能类的书籍看,我压根就觉得看纯文学是浪费时间。小江看书包罗万象,据说人家从小读四大名著,初中课堂阅遍金庸古龙琼瑶张小娴,高中读马尔克斯杜拉斯云云。
但是,第一次去学校图书馆他借了一本《爱眉小札》,刷证件的女老师瞅了他半天。
回宿舍的路上我一直打趣他:“陶小江,给我讲讲你的眉啊,你是要拿着这本书念情诗给她听吧?!哈哈哈!”
“我的眉在英国留学,上铺大兄弟,你的眉呢?”
“我努力大学找到我的眉!”
南方的天,雨说来就来,我们向寝室的方向跑去。以后陶小江借书都不找那位女老师刷证件了,换了一位男性谷老师。
一个女孩 谷文智 2005年12月
小时候我最爱冬天,一家人围在一个大桌前涮铜火锅,食材哪有现在这么丰富,基本只是白菜豆腐粉条加一点猪羊肉。父亲会提前烧好了碳,放进锅膛里,待水开了下肉和菜,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屋子。
父亲病逝也好些年了,临终前唯一的遗憾就是我还没成家。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人,使劲浑身的劲儿,一只手攥着我,一只手攥着母亲。攥我攥得生疼,后来感觉不到疼了,手松了,父亲走了。
每年冬天我都会带母亲去一家老字号火锅店吃铜火锅,人多热闹,哄哄吵吵的提起父亲在世吃火锅的回忆也不会太伤感。前几年母亲还会催促我的个人问题,常常提起又托张姨李姐的给打听了个人,随着我已年过四十,她终于放弃了我。以前她经常来我的房子里打扫,现在腿脚眼神都差了,也不怎么爱出门了。除了天不好的时候,我们母子俩基本每天都会在校园里偶遇,我来上班,她晨练结束准备回家。
我有一个好习惯,每天打开电脑会先把前一天借出的书目浏览一遍,这样哪些书被借出就基本做到心中有数了。
正看着呢,传来外边自习区孙老师的大嗓门,“说了多少次,图书馆自习室不是教室,不允许占位,还是有把书搁这儿的!掉了算谁的?!”
“小谷,我把书都收了放你那儿,回头学生来了去你那儿找。我这儿不管给他们保管书!”
孙老师嚷嚷着抱了一摞书放在我桌上,气哄哄地走了。我瞥了一眼,最上面一本《西方经济学》上写着“朱葛”。
下午来图书馆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多起来,我旁边的书也被一本本认领走。到我快下班的时候才见朱葛、陶小江和一个女孩三人来领书。
“谷老师好,我有本《西经》孙老师说在您这放着。”
“给你,以后不要拿书在这里占位,我们下班了图书馆自习区没人管理,丢了东西不好说。”我边说边注意到旁边的女孩,心里邪恶的想,这八成是这俩男孩其中之一的目标。
“我知道了,谢谢谷老师。”三人一起去自习区找了座位坐下,应该是没有排在一起的座位了,朱葛和女孩坐到靠着的两个座位,陶小江那个男孩在一个单独座位坐下。
我收拾好东西,关上借阅室的门输入密码后下班。外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给陆东打个电话吧,他去深圳参加一个发烧友建筑沙龙,采访一下参会感受。
“喂?文智!刚下班吧?”
“陆建筑师,这沙龙又忽悠什么概念了?”
“文智,我跟你说,这回我真没白来,真给我醍醐灌顶了,我这一会晚上还有个议题讨论,等回去好好给你讲讲!”
听陆东那兴奋的语气,难道像他这样的建筑师真的要迎来好时候了?他总是说我们的建筑要设计给人,要居住要使用要生活的才是建筑的主人,他拒绝以开发商利益或者政府大规划为导向设计建筑,所以他的项目设计基本没有被客户选中过,大部分时间他都只能接到一些大项目分包出去的散活儿。
第二天,朱葛、陶小江和那个女孩又一起来到图书馆自习区。
对了,我忘记了说,在图书馆还经常能够见到一种组合就是2+1组合,这个“1”就是一只电灯泡了。往往在男女关系没有确立前,拉一个电灯泡会缓解尴尬,这个时候就是揭开塑料姐妹花、玻璃兄弟情的时刻了。看到这三个人的座位顺序,可以明确判定陶小江同学的电灯泡身份了。
很快,大概三四天,女孩儿消失了,照旧还是朱葛和陶小江俩人隔三差五来图书馆,他们还像以前一样,也不去自习了,而是借了书就离开。
奇怪的是,再后来女孩跟另一个男孩一起来上自习。而朱葛和陶小江都没有再出现。
感谢小江 朱葛 2005年11月
大学组织多,同乡会算一个。我进了安徽同乡会,听到久违亲昵的乡音。由于皖南和皖北方言及饮食习惯差异很大,同乡会里也分为南派、北派。北派人数比不过南派,领导才能也逊色不少。一起进会的新生里一个外语系女孩杨淇很快脱颖而出,成为我们北派的亮点,不怯不生,做事分寸不乱。
都说女孩的心思你别猜,有能力有主见女孩的心思更是猜不透。那天中午和陶小江去食堂吃饭的路上碰到杨淇,她约我们下午下课去图书馆上自习。
小江说这是她在暗示让我追她。我这慢热和嘴笨的性子,高中暗恋的女生怎么被别人追跑的到现在还没寻思明白……好在我也并不是榆木疙瘩,吃完午饭就拖着陶小江跑去图书馆自习室靠窗的位置扔下一本我最讨厌的课本,占了一张桌子。
这气派的落地窗得有四米高吧,在这里跟优秀的女孩一起探讨学术问题足以令人憧憬。下午在图书馆门口和杨淇会和后进去自习室,书已经没了,地理位置好的座位也都被坐了。
经旁边的同学提醒去借阅室找谷老师领回占座的书,和杨淇坐进一个拥挤的位置。自习区安静的很,外面天黑了下来,杨淇提议回去,等第二天早点来,坐个好位置。
晚上,熄灯夜话。
陶小江问我:“上铺的大兄弟,你对杨淇有意思吗?”
我答:“有吧,她那么优秀。”
别的室友给我打气,让我一鼓作气拿下,我赶紧把话题投给陶小江:“小江,你讲讲你的眉啊,你怎么追的她?”
“没啥好讲的,她在英国,我们感情好的要命。经常发e-mail。”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陶小江说完这句诗宿舍里一片安静。有的人睡着了,我没有再接话,而是想着小江心里的“眉”,应该是那种典型的江南女子吧。
第二天下午,我们早早到了图书馆,杨淇坐在我左边,陶小江坐在我右边。小江一直在安静地看统计课本,杨淇则偶尔和我耳语,说的都是她看的《京华烟云》书里的情节。
第三天,小江提出不陪我去图书馆了。“朱葛,我不去给你们当电灯泡了,”
“再陪兄弟几天呗,我现在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但是没有“几天”了,这天晚上杨淇提出以后不来上自习了,要和室友一起在宿舍里复习功课。她没再联系我,我发了两次短信也都没有回复,在同乡会里碰到也只是很官方地打个招呼。
之后再在食堂遇到,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出双入对亲密无比。
小江问我伤心吗,我说没怎么伤,本来也没动心,只是同学而已。杨淇在同乡会和学校社团里为各种活动出谋划策,老师和师兄师姐们都很喜欢她。她星光熠熠,的确我们不合适。
天儿冷了,下了课回宿舍里就不再想出去,一天天的得过且过。
小江喊我几次去图书馆换书我都懒得去,其实我还是挺怕去图书馆碰到杨淇的。
有一次小江硬拉着我出去溜达,竟然去了古玩市场。古玩市场有收小人书的,小江想找一本《渔童》,但是一直找不到。
除了上课,我还是懒得出门。有时候懒的晚饭都是室友们吃完再帮我带回来。我爱吃狮子头,学校每周只有周五供应这个菜。
这天是周五,室友们吃完饭都去礼堂看电影了,小江给我打了狮子头回来。正吃着饭,我妈打电话过来,“儿子,外公走了……”说着妈妈抽泣起来。爸爸接过电话,问我最近学习紧张吗,可以的话请几天假回去参加外公的葬礼。
挂了电话我沉默许久,眼泪簌簌流下。小江打电话给辅导员帮我请假,又查到一家订票公司帮我订了第二天的机票,然后陪我去校院里抽了只烟。
“朱葛,逝者长已矣,生者当勉励。失去亲人的滋味固然难受,陪在身边的亲人更值得珍惜。回去照顾好你妈妈,失去了爸爸的她更需要你。”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起来了,收拾东西的声音吵醒了下铺的小江。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扔下一句“兄弟,谢了”,扬长而去。
回到家当天晚上几乎没有休息,舅舅、舅妈、姨妈、姨夫和我爸妈在外公家守灵,我带着弟弟和妹妹待在我家,照顾他们。之后的几天出殡、葬礼、三日,一直过了头七,我才返回学校。
回去后,猛补功课,调整状态,迎接新年。
最美的校园 谷文智 2006年5月
每年这个季节,是校园最美的时候。晚春四月,风光旖旎,百花争艳,男孩女孩们像飞舞的小蜜蜂小蝴蝶,狂蜂浪蝶竞追逐。他们恣意挥霍着青春,让我等过来人看迷了双眼,看馋了舌头。
朱葛这个男孩又常在图书馆出现,今天来借了一本《勇敢抉择:卡莉·菲奥莉娜自传》。
“你好像很少看女性传记”,我说到。
朱葛有点尴尬,“是啊,谷老师,这不想拓宽一下阅读面,了解了解女性领导者的心路历程。”说完诡异的一笑。
“总跟你一块来那个同学呢?”我有点好奇好久没见到陶小江那个男孩了,最近一次见到他,是有一天下班看到他和一个女孩坐在篮球场的看台。
“他去电子阅览室了。”我回应地点了下头,朱葛拿起书离开了。
我跟陆东提起过朱葛和陶小江这两个男孩,大学里的好兄弟,就像我和陆东,也曾这样一起去图书馆借书,一起学习那些我总学不懂的结构。陆东对建筑是真爱,或者说有着深深的建筑情怀,赶图的时候谁打扰他会跟谁玩命那种。熬夜、毙图、自我否定是他的常态。我是志愿没报好,到了建筑专业学了两年学不下去了转修了社会学。
去年年底陆东在深圳的发烧友沙龙结识了一个北漂建筑师壹丘,就对工业设计着了迷。北京的798园区是圈子里名声大噪的艺术家扎堆的地儿,这短短几个月陆东去了两回,跟壹丘碰撞出不少灵感。
花季来了,雨季也来了。常常黄昏就会下起雨来。陶小江来越来越少来图书馆,有次到下班的时间我锁门准备离开,看到他从楼上跑下来,跑去自习区喊上看书的朱葛一起离开。楼上是电子阅览室,说通俗点就是网吧,是计费的,当然小黄片网站是不支持的。看来小江同学更爱虚幻的网络世界。
两个花季男孩儿拿起雨伞,消失在绵绵细雨中。
脑海中的橡皮擦 朱葛 2006年4月
当真是春光懒困倚微风。
最近学校礼堂里放的电影也以爱情片为多。还记得那天是播放韩国爱情片《脑海中的橡皮擦》,本来这种片子都是女生喜欢男生不屑看的,但是据说这部片子以催泪为卖点,男生估计都想看女生哭吧,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的心里痒痒。
在东北舍长的带领下,宿舍哥儿几个早早来到礼堂坐下。只有陶小江不是很感兴趣,这也难怪,人家名草有主。
电影的确不是虚名,很多情节都有男生偷偷地擦眼泪。看到美丽可爱又命运悲惨的女主我也没能忍住,正在我尽量放松脸部肌肉做深呼吸、仰着脖子不让眼角的东西流下来的时候,后面有人轻声喊我:“同学,麻烦帮忙捡一下纸巾。”
我应声回头,微弱的屏幕光下,我散光200度的眼完全看不清后边那张脸。
只见两颗晶莹剔透的钻石在黑暗里闪烁。这女生的泪光震撼到我了,她不好意思的将钻石转向一边,等着我捡起纸巾递给她。
电影以一个看似唯美但不敢往下想的结局散场,有同学开了礼堂的灯,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掉纸巾的女生,这不是一起上选修课的国贸一班的女生吗?叫什么来着?
“思羽,你说秀珍的病最后会好吗?”旁边一个女生问她。
对!想起来了,谭思羽。
“应该…不会了。但是他们相爱过就好。”谭思羽叹了口气,跟旁边的女生离开了。
此后每周的选修课,我留意起了谭思羽。她总是和一个女生出双入对,江浙女孩笑起来笑魇如花,对起话来那方言像听鸟语。
我总想见到她。这件事我告诉了陶小江。
“小江,你觉得谭思羽怎么样?”
“谭思羽?”小江一顿,“选修课那个国贸班的吗?还行吧。”
小江这一说,我更加兴奋了。“我喜欢上她了,想追她。可我不太懂怎么追女孩儿。”
“我给你问问蒋彤她有没有男朋友?”蒋彤就是总跟谭思羽一块那女生。
“你小子过来人脑子就是灵光。我看你跟蒋彤好像还经常说话,这最好不过了。”我嘿嘿的笑了笑。
第二天我参加同乡会活动刚回宿舍,小江也从外边回来。一进门就一脸丧气对我说“朱葛,谭思羽好像有主了…”
一听这话我的心咯噔一下,“是谁?咱们系的?”我有点激动了。
“具体不了解。”小江说。
晚上,我和小江去操场跑了会儿步,在草坪一角坐下。
“小江,你说我逊吗?杨淇那样喜欢抛头露面的女生我配不上,谭思羽这样的女生我也不配?”
“朱葛,你怎么不配?!就为一个女孩儿这么贬低自己,你可别让我看不起你!是男人就追追看!就算有主了也可以公平竞争啊!”
小江莫名的激动,但是他的话给了我莫大的鼓励,我表出了一副壮士断腕的决心,虽然我还是不懂追女孩儿,但我想试试看。
我甚至开始读描写女性的书籍作品,想了解一下女性心理学。
几天以后陶小江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手机号。
“上铺的大兄弟,我可是尽力了。这是谭思羽的手机号,你先给她发发信息,她这是老家的号,尽量别打,接电话太贵。蒋彤说你可以追追看,谭思羽现在的男友好像是她高中同学,在上海一个大学。不在一个学校比较容易趁虚而入。”
“兄弟,谢了!”此时我的心里美滋滋的,好像谭思羽已经成了我的人似的。
那天晚上入睡前,我给谭思羽发了第一条短信息:“思羽好,睡了吗?我是朱葛,嘿嘿。”
五分钟后,谭思羽回复“朱葛,你好。还没睡,跟室友们聊天呢。”
“很好奇女神们都夜谈什么话题呢?”
“我也很好奇男生们都夜谈什么话题!”
“男神们的话题有点那个,你想听吗?!”
“有点哪个?呵呵。人家要睡觉啦,晚安。”
这夜,一只发疯的小鹿在心里撞来撞去到很晚。第二天早上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
“思羽,早上好。”
却迟迟没有回复。
这天没有选修课,也就意味着不能见到谭思羽。等到中午下课还是没有收到信息,我拨打了谭思羽的手机提示已关机。
这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到晚上临睡前,收到一条短信:“朱葛,抱歉,手机刚充上电。”
“呵呵,我以为你失联了呢。”
“那个,我准备考研考到北京对外经贸大,但是这个好难,大一开始学习就得抓紧。”
“我打扰到你学习了吗?”
“没关系,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晚上聊聊短信。”
谭思羽的话让我犯蒙,这是暗示我追还是放弃?
“小江,给你看看。”我把手机递给下铺的陶小江让他帮我把握,小江很快看完说,“女生都是这样欲说还休的嘛!”
这倒是给我吃了一剂定心丸,之后我白天不联系谭思羽,晚上睡前就给她发几条撒娇的短信。
“思羽,我今天打球把脚崴了。”
“怎么那么不小心啊,看过校医了吗?爬床还方便吗?好好躺着吧,脚下边放个枕头垫高一些,会舒服一点的。”
“思羽,给你讲个今天特有趣的事儿。”
“不好意思,我正在温书。”
“思羽,今天选修课你穿着那条裙子可真好看。”
“朱葛,谢谢夸奖,你觉得好看我下次课还穿。”
“思羽,今晚在操场远远看到你,跟你招手,你没看到我吗?”
“看到了,室友喊我帮忙,先不聊了。”
就是这样,她的态度时而热情似火,时而冷若冰霜。有时好像已经离我那么近,伸出手就可以拉住她,有时又好像记忆都被擦除,对我像一个陌生人。
但她越是这样,我越是陷得无法自拔。
理想未尽 谷文智 2006年8月
盛夏时节,大学校园里安静了不少。酷暑难耐,只有知了叫个不停。同学们大都放假回乡,只有少数考研冲刺和勤工俭学的同学会留在学校。
图书馆开放的时间也比平时缩短,老师们轮流值班。我早早就安排好了假期,准备去冲绳八重山群岛度假半个月。
这天,陶小江一个人来图书馆借书。
“小江同学,放假怎么没回家?”图书馆没什么人,我正好想跟陶小江聊几句。
“谷老师,我爸常出差,我妈也忙。回去也没人管我,还不如待在学校呢。”
“你倒是很自立。你们宿舍里就你没回去?”我接着问道。
“嗯,他们都走了。”
“朱葛也走了?”
“朱葛,就他跑的最快,考试第二天就跑了。”
“呵呵。你是不是和女朋友腻一块儿都不回家?”
“女朋友?谷老师,我女朋友不在国内。我就是回家真没事干。”
原来篮球场的女孩儿不是陶小江的女朋友,但是这几天我分明又看到两个人在一起过。那个女孩儿放假也没有回家。
“你现在可能还体会不到,年纪越大越恋家,离家越远越恋家,出门越久越恋家。”
“谷老师,我体会不到,”说完他把书递给我,是一套上下册长篇巨著《四世同堂》,“我准备看书打发假期。”
我拿起书晃了晃,“这还说不想回家?”扫完码放到他面前。
陶小江没说话,帅气的他挑了挑眉毛,撇了撇嘴,拿起书离开。
我憧憬了很久的假期终于快到了,度假攻略收藏了几十篇文档,消夏装备一切就绪。
“嗡——嗡——嗡”,我正心里美地哼着小曲儿,陆东来电话了。
“喂?文智?你机票出了吗?”
“出了呀,再不出没有那么好的折扣了。”
“那快问问退票扣多少钱手续费?”
“退票?陆东?你搞什么鬼?!这次假期行程不是春天就计划好的嘛?!这机票都出了你让我退票?”我顿时火冒三丈,喊起来,得亏借阅室这会儿没人。
“文智,你听我说,我这儿也是临时有要紧的事。壹丘那边接了一个展,我得去北京待半个月帮他筹备。在这个展上我们会用比较先锋的方式去表达工业设计,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能够表达我们的声音。如果这个展成功了,我们在行业内就有话语权了。”
陆东的言辞充满了野心,我知道是无法动摇他的。
“陆东,告诉我你是为了展览还是壹丘?”敏感的神经诱导我说出了这句话。
“文智,你瞎扯什么呢?!”陆东蹦的挂断了电话。
晚上陆东很晚才回来,进家就一头扎进书房,只能听到撕纸、翻书、猛点鼠标和笔掉落的声音。四十不惑的年纪依然为理想奔驰不息,多少个赶设计图的通宵达旦,他如一头倔强的老马,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后来我不仅妥协了,退了机票,还跟他一起去了北京。在北京待了半个月,陪陆东和壹丘筹备展览。
展览并没有像陆东和壹丘期盼的多么受到业内关注,他俩非常希望复制798园的成功经验,以城市或者商圈或者某处地标为载体,在废旧厂区、待改造棚户区、城乡结合部这些地方建造主题园区,赋予新的文化价值和使用功能。寸土寸金的城市用地,商业链条上此消彼长的利益关系,都让投资者不敢盲目圈地。政府和谁暧昧,谁为政府买单,都将决定着一个热血建筑师的前路。
离开北京前一晚,三人在壹丘家里喝酒。陆东心里憋屈,早早就喝醉了昏睡过去。
“文智,为什么我感觉你和陆东在一起很不自信。”壹丘一开口,就抛出这么一个尖锐的问题,令我一时语塞。
“我…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和陆东在深圳沙龙上刚认识的时候,我们有个小组讨论,当时有道题是要大家说出自己最想做的一个项目设计。有说想做博物馆的、别墅区的、度假村的,你猜陆东怎么说?他说想给他爱的人设计一个房子。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爱人就是你。”
“陆东从没对我说过。”我握紧手中的酒杯,举起来喝了一小口,威士忌的辣和甘同时顺着我的喉咙到达心口窝,那里就是放着我的陆东的位置。
“咱们这个圈子,到这个年纪还能这样厮守在一起,真的挺不容易。我已经独身五年了,五年前他迫于父母压力和一个姑娘结婚,我就一直单着。心也累了,就想干点自己喜欢的事。”壹丘也举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大口酒。
“我和陆东是大学同学,我暗恋他两年,后来勇敢表白被拒。以后我转了系,到毕业都没再跟他联系。再次遇到他是毕业七八年后,我俩都三十了,他听同学说我一直没结婚,就找到了我,告诉我他经历了这些年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
我停顿了下继续说,“陆东重新出现之前我处过一个人,也有好几年。那个人有严重家暴倾向,小打小闹是常事,但我就是怕离开他后回到一个人那种孤独的生活。我特别怕一个人。有次他醉酒,把我整个人推到茶几上,茶几玻璃碎了一地,我的脸上都是血,去了医院耳朵根这儿缝了八针。那次也是我彻底下决心离开了他。后来我跟陆东在一起了,他有才华,对我也特别好。我家没什么亲戚,现在生命里除了我妈,就是他了。我很怕会失去他,怕了孤独。”说完这些,我像一只犯了错的流浪狗,悻悻地低下头。
“文智,你都不知道你俩多令人羡慕……”
我起初对壹丘步步设防,却没想到早就被人看穿,显得我太小心眼。更没想到的,是他让我知道了陆东一直那么在乎我。
从北京回来后,又休了几天假,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返岗复工。上班第一天,孙老师就跑过来广播新闻:“小谷,这几天学校出了档晦气事。”
“孙老师,出什么事了?”她那神秘的表情还真吊起了我的胃口。
“有个经管系的女学生失联了。暑假没回家,家里说最近几天联系不上了,跑学校来要人。现在安排住在学校招待所,女学生班辅导员和班干部都提前回校了,发动一切人力物力找人呢!”
“报警了吗?”我问到。
孙老师压低嗓音说:“报了,但学校现在不让声张,怕影响不好。”
难得孙老师这高音炮也有小声儿的时候,看着她走开的背影,我莫名其妙就想到了那个跟陶小江在一起的女孩。想多了,暑假不回家的学生也有一批的,谁知道是哪个女学生?
换了人心 朱葛 2006年8月
网恋成灾的年头,我和谭思羽的手机恋也有几个月了。我问陶小江可笑吗,他说不啊,他和女友也是只能发电子邮件。我们不贪图肉体欢愉,我们享受柏拉图的精神狂欢。
“我看到谭思羽有生理反应。兄弟你没有欲望吗?”我开门见山地问陶小江。
“年轻人,不要陷入欲望的沼泽。”
我看着他狡黠的眼神,“我可不信你是清白之躯,哈哈哈。”
期末考试前夕,谭思羽以要备考为由经常晚上关机。我也只能清心寡欲地备考。
考试第一天晚上,我给谭思羽发了短信:“思羽,明天考完试能见一面吗?后天我就得回家,我妈想让我陪她去河北姨妈家住几天。”
没有回复。
第二天考试全部结束,晚上又给谭思羽发了短信:“思羽,能见你一面吗?去你宿舍楼下找你。”
没有回复。
陶小江也不知跑到哪了,我六神无主的,就想见谭思羽一面。
鬼使神差地走到女生宿舍楼,掏出手机给谭思羽拨了电话。竟然没有关机!没有关机一直不回复我的短信,我有种被晾的感觉。
“嘟——嘟——”电话响了很久没有接听。我上了蛮劲儿再次拨过去。“嘟——嘟——”
“喂…您好…”
“思羽,你怎么一直不回我短信?”
“我不是思羽,我是蒋彤,思羽不太舒服已经睡了。”
“不舒服,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中暑,你有什么事我帮你转达?”
“谢谢,不用了,我再给她发信息吧。”
对方挂了电话,我失意地回了宿舍。谭思羽这个怪女生对我到底有没有感觉?真想钻到她的脑子里看看她在想什么!
陶小江一夜未归,给他打电话说网吧上通宵去了,不用管他。第二天我就拖着箱子回家了。
暑假跟妈妈去了秦皇岛姨妈家,姨妈刚在北戴河买了房子,我们正好在北戴河避暑和度假。海边度假的情侣搂搂抱抱,羡煞老夫。谭思羽压根就不回我短信了,电话就更不接。我这等出身未捷身先死的可悲可泣啊!
那天陶小江给我打电话:“朱葛,你一放假可跑的真快!出成绩了,你都过了,我挂了两科。”
“让你没事就泡网吧,怎么给你爸妈交待?”
“交待什么,我暑假不回家了。”
“不回家?一个半月呢,你待学校要干吗?要不你来北戴河玩吧?这边真不错!”
“我不去了,你好好玩吧。”
人一闲下来,七情六欲就蔓延。每天上午我会兼职家教给表弟辅导初三课程,没空瞎想些什么。到了下午日头不晒了,我喜欢在沙滩浴场、滨海廊道溜达,欣赏廊道墙壁上毛主席的激昂诗句:
大雨落幽燕,
白浪滔天,
秦皇岛外打鱼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
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
魏武挥鞭,
东临碣石有遗篇。
萧瑟秋风今又是,
换了人间。
我心里想,换了人间又何妨,换了人心才最可怕。想念一个人会上瘾,如果瘾退那么难,倒真的不如不见,不联系。
偶尔我和陶小江会互相骚扰骚扰,有的没的扯几句。这家伙跟我关系这么近,却很少会提家里的事。他爸妈都忙,他很少给他们打电话,是我仅能获取的信息。他的独立也是令我惊讶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做决定。因此我常常为我妈每月查我的开销账目感到反感,陶小江的家里只管打钱,不问去处。
八月底的北戴河人更多了,立秋后海水是温温的,每天游完泳要回去时都流连忘返。本来要在这里住到开学的,怎想到距开学还有半个多月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辅导员和系里领导都在合力处理。
我是从舍长那里听说的,那天他给我电话说要提前返校。
“喂?喂?朱葛吗?”
“老大,咋的了?”
“朱葛,我今天回学校来了,现在给你们每个人打个电话。咱们系国贸一出事了!”
“老大,出啥事儿了,”
“国贸一的蒋彤失踪了,家里找不着人,找来学校了。”
“蒋彤?”谭思羽的闺蜜,蒋彤?我脑海里闪过这个名字的同时能想到的是放假前我还跟她通过电话。
“这么大人怎么失踪了?”我继续问舍长。
“咱李班听他们班辅导员说的是,蒋彤放假前跟家里说暑假这边有个兼职,不回去了。但是每周会给家里打电话。上周末家里电话就联系不上她,这周还没联系上。家里打电话到系里,系里安排人去女生宿舍打听,管理员说登记的蒋彤宿舍只有她放假留在宿舍,但也不是天天查寝,具体情况也不清楚。”
“反正家里快半个月没联系上她,学校也没找着人,家里人也来了学校。咱们系各班辅导员都回来了。”
我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了,谭思羽和蒋彤是闺蜜还是同乡,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事。挂了舍长的电话我马上打给谭思羽,依旧不接电话。我接连重播了几次,都是不接。
我发了短信过去:“谭思羽,蒋彤失踪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蒋彤的事谭思羽都不回复,难不成是换了手机号?我想起陶小江跟蒋彤私下也有些往来,便给小江打了电话。
“小江,老大给我电话说蒋彤的事了。怎么回事啊?”
“我也只听说是失踪了。”小江接着说,“朱葛,我跟她也不怎么熟啊!”
“她跟谭思羽是闺蜜,谭思羽肯定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谭思羽放假以后就不接我电话也没回过我信息!”
“朱葛,我知道你喜欢谭思羽,你别想太多,蒋彤肯定不知道去哪儿了,暂时没跟大家联系。我觉得应该没事。”
这就是陶小江,天塌了都不带跑一下的淡定个性,搞不懂他是怎么修炼的。
虽然舍长说辅导员通知了,不许大家都早回学校,按照正常报到时间返校即可。我还是提前一周返回了学校。
回校当晚,我收到了谭思羽发的一条短信:“朱葛,非常抱歉之前让你产生了误会,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最近蒋彤的事我已经很烦了,我们都在等待警方的消息,希望蒋彤平安无事。我这个手机号明天开始停用,请知晓。”冷冰冰的语气,连起码的礼貌都不在意了。
大二开学了,半个多月蒋彤依然没有消息。谭思羽也不再来上选修课。
初秋的风吹着我的脸,我还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我呸!我他妈明明就像个傻逼。
扑朔迷离 谷文智 2006年10月
又一年的秋天来了,校园里又涌进新的面孔。
开学半个多月以后,直到学校正式发出《我校经管系国际贸易一班蒋彤同学的失踪通报》,我仔细看了又看通报上打印的那张一寸免冠照片,才敢断定她就是我几次看到和陶小江同学在一起的那个女学生。
此时距离这个女生失踪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通报里说警方已经立案,女生的家人悬赏5万寻找线索。
她是陶小江的女朋友吗?还是他追求的对象?这个疑问在我在的心里摁倒又起来。
当陶小江再次出现在图书馆的时候,校园里的梧桐树叶子枯了,落了满地。秋风扫着落叶嘶嘶作响。他跟朱葛来借书,他借了一本鬼故事合集《似是故人来》,朱葛借了《林肯传》。我很想问一下那个失踪的女孩儿有没有下落,但还是不想被当成八卦老师,开不了那口。
此后一切归于往昔。图书馆熟悉的面孔少了,那些流露着求知眼神的大一新生们络绎不绝,争相借阅。仿佛已经没人记得失踪女生事件。
壹丘突然到访,来向陆东和我告别。他准备带着北漂这几年存下的几十万去东欧游学。说他认识几个朋友在那边,可以照应一下。北京并没有他特别值得留恋的,最舍不得的还是一帮朋友。北京的朋友都喝了一个遍后,来跟我和陆东告别,就能安心的走了。
晚上我和陆东陪着壹丘在一家火锅店喝的酩酊大醉,我只记得壹丘说即使不是圈里的人,看到我和陆东也知道是一对。
壹丘待了两天就回北京了,送他去机场返回的路上,我和陆东讨论起失踪女孩的话题。
“陆东,你说我该不该找警方反应情况,放假后我有几次看到陶小江和那个女孩在一起?”
“你怀疑跟陶小江有关系?”
“说怀疑太严重了。我一直觉得那个男孩表面潇洒,但心事重重。不像朱葛那个男孩,一眼能看到底。”
“如果警方调查他,他又跟案子没有关系,对他会有一些心理伤害吧?”
“我不同意你这么说,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我当然不想这事儿和他有关,坦白讲我对他和那个叫朱葛的男孩儿印象很好,全校这么多人,图书馆每天人来人往,我能记住名字的也不多。我想的是假期里留校的人本来就很少,对他和那个女生没印象的人更压根不会留意他俩。万一这条线上有突破呢?”
“会不会是女生学习压力太大选择了轻生?这几年经常有高校通报学生因学业压力产生抑郁而自杀的事情。”
“你能想到的警方早就想到了。调查过该女生成绩还不错,而且性格也很大大咧咧,自杀可能性很小。如果已经不在世了,肯定是意外事件……”
我没有联系警方,可能内心深处的我,也决绝地认为陶小江不可能和这个事件有任何一丝联系。
秋去冬来 朱葛 2006年10月
蒋彤失踪已经一个月了。大二为止,我只见过一次谭思羽,她陪着两位老人往女生宿舍走去,我猜应该是蒋彤的父母。思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远远看着她清秀迷人的脸庞,我不油地心绞痛。选修课是我们唯一的交集,她不再来,我也没有再见到过她。
陶小江被警方单独约谈过一次,回来他说是一切跟蒋彤有过来往的人都要接受调查,警方只是简单问几个问题。
“小江,我有件事想不通。你说警方怎么一直没来调查我?按说我在放假前找过谭思羽,那次是蒋彤接的电话。虽然不知道假期里发生过什么,但我应该是蒋彤失踪前为数不多跟她通过话的人。谭思羽一定会向警方提到这件事,可警方怎么没有找我谈话呢?”
“警察又不是傻子,该找你自然会找你。不找你你还着急呢?”说完他闷笑了一声。
“就你小子最淡定!”我白了他一眼,这疑问依旧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这学期陶小江常常忙不见人,跑步和打球也不常来。也难怪的,他要重修上学期挂的两门课,理应时间不够用。一起去图书馆的时间也少了。
我没有了心动女生,又读回了名人传记。陶小江这家伙疯狂研究起了玄学,甚至读起了鬼故事。这让我很匪夷所思,在我眼里的文艺青年怎么跑偏到了跳大神行列去了。
还时不时地给我讲些冤魂复仇的故事,听得人都不寒而栗。这陶小江,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上次借书,图书馆的谷老师还打趣他“是阅读届的大咖,读书读到往者不追,来者不拒的境界。”
一天冷过一天,秋末的校园,没有了盛夏的繁花似锦,也没有了初秋的夕阳红满天。枯藤和老树相濡以沫,一抹残阳为我们带来余晖。熟悉的学校,陌生的师弟师妹们,重复着我们的故事。
浮出水面 谷文智 2007年2月
一切都如刚刚发生。
四周前朱葛和陶小江来图书馆还书,考试临近,借阅室里的人很少。那天我透过书架缝隙,远远地看着两个男孩。陶小江站在朱葛旁边,注视着他,那眼神似曾有过的熟悉。
“陆东,陶小江看朱葛的眼神很奇怪。”晚上我跟陆东提起这事。
“此话怎讲?”
“我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文智,你还好吧?我感觉你们学校那个失踪女学生的事对你的情绪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跟那女孩儿没关系,是我今天突然发现的,当初我也是那样看着你,眼神里有期待,有窃喜,有不舍,有无奈,有叹息。”
“文智,你怎么了,情绪这么消极。”
“这不是情绪消极!你也许根本无法理解那种感受!当年我在大学向你表白遭拒无奈转系之后的绝望和无力,你根本无法体会!”
“文智,最近我有个设计要赶,忙完这几天,新年元旦,咱俩出去度几天假!说定了!”陆东抱紧我,安抚着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第二天,陆东一早出门去工地,深夜才归。
第三天,陆东整晚未归,在工地出了事故,从四楼摔出去,十天过去了,仍然昏迷不醒。
我不该把自己的不良情绪带给他,影响他不能专注地工作。工地上处处有危险,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来没考虑过他的人身安全。还有他那什么狗屁的建筑师理想,做建筑师有哪里好?连基本的安全都无法保障!等他好起来,我坚决不允许他继续做这份工作!
可是,他还会醒吗?我的陆东还会醒吗?这个问题一遍一遍在我不争气的脑子里重复,我怕极了。
每年的跨年夜我都和陆东在一起在家里度过,今年在医院里,他静静地躺着,我不知所措。我不敢想我的世界里没有了他,还会怎么样。
夜里无法入睡,我反复在脑海中回放陶小江和朱葛在一起的眼神、举动,又想到几次看到他和失踪女孩儿在一起的情景,还有跟她聊过的几次天,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陆东没有醒来的迹象,这个学期也马上就要结束了,今年的春节该怎么向陆东家里人交待?
进了腊月门,小寒大寒赶着来。眼瞅着寒假就要来了,这天一上班孙老师就趴我耳朵上说警方那边传来了消息,在郊区一处偏僻荒山谷里发现了一具腐烂女尸,经法医初步鉴定死亡时间与我校失踪女学生的失踪时间大体一致。死者下体有精斑,但死亡时间太长,现在还不能判定是否奸杀。先鉴定DNA看是不是我校失踪的女学生。警方还说,如果是那极有可能是女学生被坏人跟踪或者劫持到荒郊野岭进行奸杀。
学校现在封锁消息,只有女孩班辅导员、直接负责的几个领导和女孩儿的家人知道此事。虽然孙老师神通广大,但是早早知道了案情有什么好呢?那个女孩儿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知道了令人不安。
两天以后,孙老师又透露了案情进展,DNA比对结果就是我校失踪的女学生,经管系05级国贸一班的蒋彤。警方还要进一步鉴定,看是否是奸杀。暂时没有犯罪嫌疑人的线索,也很难抓到凶手。
学生们都已经放寒假了,学校里冷冷清清。我每天空闲的时间都去医院陪着陆东,也会给他讲失踪女孩儿案子的进展。
这天给他讲到最新案情,隐约看到他的手指动了两下。动了,又没动,动了,又没动,可能也是我的眼睛花了。
图书馆正式放假的前一天,刚一进借阅室,孙老师就焦急地跑过来,窃窃私语道:“小谷,那个女学生的案子,警方最新的鉴定结果出来了,死前没有挣扎痕迹,衣服穿戴整齐,应该不是奸杀,是自愿性行为,熟人作案可能较大!”
“熟人作案?”我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喊到。
“你别喊啊!小点声!你说熟人作案,肯定不可能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估计是这女孩儿在外面认识的不三不四的人。现在包养女大学生的大款多了。小谷,我还听说有女大学生出去坐台赚钱花的呢!”
孙老师说话的声儿越来越小了。我的心里越来越不安,熟人作案,熟人作案,熟人作案……这四个字像有了魔力,挡在我眼前,怎么也掀不开,挡得我看不到别的东西。
我匆匆地去了趟医院,把整个事情经过跟陆东复述了一遍。然后我又匆匆离开,我清楚我该去做什么了。
警方根据我提供的信息,把陶小江列入嫌疑人。我希望他只是嫌疑人,而不是凶手。
之后警方来学校调取资料,说他们马上派人前去陶小江的家乡带他回来比对精液,我听说后找到院校领导,苦口婆心地说服领导们与警方沟通,让陶小江开学返校后再接受调查。警方本着对死者家属负责的态度,由学校担保后,才勉强同意春节过后去带回陶小江。
不久,陆东终于醒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陶小江是凶手,我看到他烧纸钱。”
当我在警局见到陶小江的时候,精液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陶小江对杀害蒋彤的经过供认不讳。他与蒋彤在城郊人烟罕至的乌壶山顶发生关系后将她推下悬崖。
他提出想见我,警方传唤我立即前去警局。在我和办案警官都在场的情况下,陶小江告诉我们陆东的摔伤也是由他所为。
原来陶小江早就知道我跟陆东的关系,去年秋天壹丘出国前来跟我和陆东告别,我们仨在火锅店喝酒的时候正巧被陶小江看到,我和陆东的亲密举动让他察觉到我是同志。
陆东出事前,我和他因讨论陶小江可疑的事情绪失控,这应该让陆东察觉到什么。第二天他用我的教师账号在学校系统中调取了一些学生资料,做了一番准备后去跟踪陶小江,调查他的蛛丝马迹,进而想帮我分析整个事件。没想到被他看到陶小江给蒋彤烧纸钱,这陶小江不仅警惕性高,发现了陆东的跟踪,并且还认出了陆东。他次日尾随陆东去了工地,晚上当陆东还在四楼勘察施工设计的时候将他推了下去。
陶小江接着给了我和警方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电子邮箱地址和密码。他请求我,不要让朱葛知道这一切。警方秉承尊重嫌疑人隐私的原则,答应这份证据只做办案使用,不会公开。
我登陆了邮箱,收件箱和发送箱都是空的。点进草稿箱,十几页的邮件。我从2005年8月陶小江进入大学这个时间开始,一封一封打开看。
这一封一封内心独白,成为我为陶小江保守一生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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