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树

作者: 自欢然 | 来源:发表于2018-10-29 10:17 被阅读59次

    如果,你只是一个不小心从我的世界里经过的赶路人,如果,此刻行走的路上风雪漫漫,心力凝霜,你正好需要停留,那么,你愿不愿意在我这停歇那么一会儿,喝一杯用“回忆”酿成的杏花酒,听我讲一个故事。

    “停留”是一个小山村,与世无争,安宁自然。村里有十多户人家,皆以砍柴为生,村头有一户人家姓明,明家祖辈生活在这里,世代单传,传到这一代,有个独出的小男孩叫做明远。

    明远从小聪明伶俐,灵动慧敏,连学堂的白胡子老先生也夸明远是一块读书的好料子。

    明远住的茅草屋的院子里,有一处石桌,石桌前有一棵老杏树,已经记不清老杏树有多少年岁了,它有着巨大的树干,向上延伸出许多树杈~粗粗细细,纵横交错,深褐色的树皮披着,岁月在它的身上刻下了风霜,一刀一道,已经出现了深深浅浅的裂纹,古老而沧桑

    明远的娘亲明大婶在老杏树的树干那里搭了一个秋千架,明远平时背书默字什么的都不会在屋里,他会坐上秋千架,摇摇晃晃,秋千一摆,他就背一句诗,呼呼的风声摇摆而过,诗句也随风声荡漾到远方。

    三月,杏树开花了。

    繁花似锦,一从丛,一簇簇,拥挤着,热闹的喧嚣着,凉风初袭,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款款杏花雨落下,碎成了雪花。四瓣玲珑花,倾万千风华,明远阖着眼躺在杏花树的枝干上,被杏花雨拂了一身还满。

    “明远”,“明远”,有一个身穿桃红色小褂的小姑娘急急地喊道,她跑到杏花树下,看到了在树上睡觉的明远,狡黠的黑眼球咕噜噜的一转,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忽然得意的神色一下子就跑上了眼角眉梢。她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对准树上的明远,一扔,同时用她最大的音量一喊“明远”,石子准确的扔到了明远身上,明远“忽”的一惊,直起身子,一晃,平衡感失去,马上从树上掉了下来,“啊”,随着一声厚实的落地声,明远结结实实摔了个正着。杏树被明远那么一摇,又下了一场杏花雨,拂了小姑娘和明远一身。

    “陈小丫,你找死呀,哎呦,摔死我了,我可怜的屁股哟,摔成两瓣了”,“呵呵呵”,小丫的笑声像风中的银铃,摇晃个不停,双手叉着腰,乐呵呵的直不起身子来。“我喊了你三声,谁叫你一次都不应我的”,小丫理直气壮的说到。明远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我这不是在睡觉吗?还有,你有事吗?找我干吗呀?”,“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说,陈小丫,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不要那么粗鲁,不然以后没有哪个男孩子愿意娶你”,“要你管”,听到这句话小丫的脸上憋得通红通红的,估计是被气的。“哎呦呦,我可怜的屁股哟,走不了路了”,“啊,不会吧,这树不高呀,我看你平时还从上面跳下来呢,不会那么严重吧,”

    小丫的脸上浮起了担心的神色,“都怪我,都怪我,那可咋办呀”,“不妨事,不妨事,这样吧,你进我屋里去,在桌子的右脚那里有一瓶药酒,你拿来亲手帮我涂涂就好了”,“可是,可是,……”,“可是什么”,陈小丫的脸被羞得红扑扑的,今天夫子刚教的书,说是“男女授受不亲,……我,我,”,,“哈哈哈”,明远一阵爽朗的笑声略过,“陈小丫,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了”,“哼……”,得知被明远捉弄了的陈小丫又羞又恼,双手紧紧的攥着小褂的袖口,小脚一踏,说了一句“明远,你真讨厌,我以后不跟你玩了”,就跑远了,“哈哈哈”~明远还在那里放声大笑。

    晚上,明大婶在帮明远涂药酒,嗔怪道“你这孩子,你说你都多大了,哈,怎么还那么调皮呢,你说,你这是第几次从树上掉下来了”,“娘亲,我当时是在树上背书呢”,明远撒娇到。“背书干嘛不能在屋里背,非要跑到树上去呢”,“我喜欢呀”,“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涂完药酒,明大婶就出院子里去,收进来一簸箕的杏花瓣。“娘,你这是干啥呀!”,“喔,这个呀,是咱们家院子里落的杏花瓣,我把它晒干了,准备酿杏花酒。”,“杏花酒?”明远的眼睛里放着星星一样的光。“是呀,小馋猫,我打算埋那么一壶在我们家院子里,等你以后有出息,考中状元,衣锦还乡了,就挖出来喝。”,“状元呀,考中状元了就有杏花酒喝”,明远一脸的憧憬,“好,娘亲,为了能喝到杏花酒,我一定会努力考到状元的”,明大婶摸摸明远的头发,宠溺的点头微笑。屋里的青灯阑珊,不灭,屋外月光皎皎,未央,暖暖的灯光柔和地照到了明远的脸上,那是一派的坚定和向往。这一年,明远8岁。

    六月,杏子熟了。

    明远慵懒的斜躺在树杈上,树叶逆着光,日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芒,绚烂如玛瑙玉石,折射出一片迷人的璀璨。杏子像一个胖娃娃挂在枝头,青色的,青里带黄的,黄色的,摇摇晃晃,随风摇摆,真是可爱至极。

    明远翻开书本,蒙在了脸上,假寐,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悠闲自得。

    “明远,明远”,小丫仍是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衣衫,大大的眼睛里有着和琉璃一样耀眼的神采,“怎么了,又有什么事呀,陈小丫?”,明远拿下蒙在脸上的书本,询问到。“别睡了,快下来,我们和二狗一起放风筝去”,“不去,我还要温书呢”,“胡说,刚刚你明明是在睡觉,”明远拨开头顶上密密的杏叶,随手摘下了一个杏子,咬了一口,“呸,酸死了,硌牙。哟,这个还没熟呢”,明远把咬了一口的杏子扔掉。“明远,你到底去不去呀”,小丫这一次问明显的露出了哀求的神色。“不去,除非……”。“除非什么?”,明远从树上轻巧的跳了下来,拍拍衣袖,指指右脸,狡黠的笑了笑“除非,你亲我一下”

    桃红衫的姑娘,小脚轻快的向前走了几步,桃红的衣衫映衬得脸颊明媚又活泼,她飞快的在明远的右脸上亲了一下,“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陈小丫,你你你你……”,明远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利索的话,“你,你,你什么呀……,哼,陈小丫瘪瘪嘴,说道“明远,我跟你说,你休想再捉弄我,哼,你爱去不去,我还求你不成”,说完这句话,桃红衫的小姑娘一提溜的跑开了,留下脸上已经晕染开了红色彩霞的明远呆愣着。这一年,明远12岁。

    九月,杏叶变黄了。

    它们是飞舞的蝶,合着清风的宫商角徵羽,伴着明月的锦瑟琴音,从枝头飘洒,婉转的是一场奢美的年华流景。

    小屋的石桌,明远端坐于前,眉毛斜飞入鬓,抿着的薄唇尽是认真而严谨,月华如练,铺了一张长长的宣纸,明远修长的指尖提笔沾墨,落下,清秀隽永的小楷就写满了一纸的月光,良久过去,睡意袭人,明远稍有倦意,不觉枕着月色沉沉睡去。

    桃红裳的少女走近,脚步轻缓,明亮的大眼睛有着和月光一样明净空灵的纯澈,她轻轻的拿起放在石桌上的一件衣服,俯下身,把衣服轻轻的披在了明远的身上,少女的青丝柔柔的垂下,和明远的头发相触,然后,又离开。少女看着明远眉宇间倦怠的神色,摇摇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退了回来,从腰间拿下一个香囊,放在了石桌上,然后才离去。这一年,明远16岁。

    十二月,老杏树的叶子全部落光了。入了冬的它,更显出了老态龙钟的迟暮之感。

    屋里,青灯点点,孱弱不堪,像是要被冷风吹灭。明大婶躺在炕上,花白的头发散乱,脸上痛苦的皱纹交错,她宽大的,布满老茧的双手握着明远的双手,“明远”,“娘,我在呢!”,明远伤心的应和着。“孩子,你不要伤心,我一个寡妇能够把你拉扯那么大已经很高兴了,只是以后娘亲就不能陪着你了,你不要伤心,是人都逃不了生离死别,这是宿命。不能改,咳咳咳……”,明大婶身子颤抖的用力的咳着,“娘,娘”,明远的手拍打着明大婶的后背,帮她顺气,眼泪哗啦啦的流下,“不不不不,娘亲,我不要你走”,“明远,孩子啊,为娘很高兴,你从小就机灵,用功读书,肚里也有墨水,咳咳咳……,唯一的遗憾是为娘的没能看到我儿中状元,取媳妇,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我不能再陪着你了,来,傻孩子,你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哭……”明大婶的右手哆嗦着艰难的摸上了明远的脸,为他擦去了掉落的泪珠

    然后,手无力的垂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娘亲”,明远撕心裂肺的痛苦喊声自屋内传出,被呼呼的风雪声淹没,无处可寻。

    “明远,我就要和二狗成亲了”,桃红衫的少女站在青衣青年面前,平静的说道。“为什么?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吗?连你也要抛弃我了,为什么?”明远痛苦的询问道。

    “明远,你和我们山村里的人不一样,你满腹才学,见识非凡,你应该出去见识大世面,听你娘的话,考状元,娶美娇娘,衣锦还乡。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我喜欢“停留”这个小山村,我爹娘都在这儿,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能走。”

    明远把院子里的老杏树给砍了,木材卖了,所得的钱当作路费,他把老杏树的一小段木料磨着,抛光,刻成了一把小匕首。收拾好行囊,带着匕首,骨灰瓶,香囊,上路,离开了“停留”。这一年,明远二十岁。

    而后,明远的仕途一帆风顺,院试,乡试,会试,其文章皆被主考官赏识,被人赞为“落梅风骨,秋水文章”,在殿试上更是抢尽风头,被皇上钦点为状元。着红袍,冠加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好不风流。

    随后,明远和丞相的次女喜结连理,归入丞相一派。他工于心计,步步为营,开始掌权后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修内政,养民生,善外交,清风气.改革取得良好的效果,百姓皆赞,他本人也是纵横朝野三十余年。

    新帝登基,要巩固政权,整顿朝纲,朝内一时间风云变幻,人人自危,手握大权的明远首当其冲。

    先是有人上书说他嚣张跋扈,待人接物恃才放旷,有轻君的嫌疑,再者,又有人进言说明远曾经私受贿赂,为官不正,道貌岸然……

    所有的矛头非议皆指向明远,明远什么也没有辩解,只是向新帝呈了一本请求告老还乡的奏折,新帝欣然准奏,还赏了一大堆的金银珠宝,封良田万顷,但是,皆被明远婉拒了。

    “完了”,我说到。

    “怎么可能完了,故事的结局呢?明远辞官之后呢?”赶路人问道。

    “结局呀,呵呵……”我笑笑,并没有说话。

    是呀,结局,我的故事还欠一个结局呢,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写?

    明远回到“停留”,“停留”变了也没变,循着记忆回到当初的那个小茅屋,茅屋已然不在了。石桌还在,老杏树的木桩也还在。明远在石桌下挖出了当年埋下的杏花酒,坐在木桩上就着“回忆”喝下埋了三十余年的杏花酿,醉去了,就再也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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