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向地狱的列车

作者: 了睐 | 来源:发表于2017-02-11 08:40 被阅读0次

                          耶和华阿,求你救我脱离说谎的嘴唇,和诡诈的舌头。

                                                                                                    【诗120:2】

    我从睡梦中醒来,没有睁开眼睛可我已经醒了。微小的晃动和列车缝隙钻进来的风,让我感受到动车还在行驶。我不着急睁开眼睛,如果能继续睡一觉就再理想不过了。

    陈娟靠在我的身上。车晃动一次,她也跟着晃动一次,她还睡的很实。

    不经常出门的人,在旅途中总是对目的地充满期待。总是兴奋的。那种兴奋让我羡慕。

    睡不着闭着眼睛歇着也挺好,等到尿意大于倦意我就起来。

    “喂……您醒了吗?”

    我没有回答。我感到她的头从我的肩膀上轻轻移开,我能想的到她刚睡醒的样子。怕碰到我,她会身体前倾,左手揉着眼睛,右手向后伸着懒腰,打一个哈欠。之后伸展两条腿,扭动着身体,再打一个哈欠。她没有尝试再叫我,让我感到安慰。他们有句话叫做: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我纳闷,为什么要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用他们的话说:是烟不好抽还是酒不好喝?这个说法是不是太自我了?

    我听着她认真地打完两个哈欠之后,还是没有向她回话。没有回答就是回答,我在沉默对她说谎。我感到她在轻轻地擦拭着我的肩膀,那是她刚刚靠过的地方。哦,一定是刚刚她睡觉时,在我的衣服上留了一滩口水。她总干这样的事,每次被我发现总是会不好意思。她擦的动作是蜻蜓点水一样的小心,我在想,她是更怕弄醒我,还是更怕我发现她睡觉流口水而嘲笑她呢?好像哪一种都会让正在说谎的我感到愧疚。

    我听到她拧开瓶盖,我听到她喉咙的吞咽,我听到她喝完水后舒畅的第一声呼吸。

    我听到她从包中翻出手机。听到她的两个大拇指在屏幕上不停地的输入。她应该在写她那部没有完成的小说。她并不是一名作家,她对我说,写一些东西只是她想要抒发。至于抒发什么并不重要。“我最喜欢这种讲述的感觉,当我见不到你的时候。”她说。

    她这次想要写的故事,也是发生在一列火车上。故事梗概是这样的:“我”在回家的火车上醒来,一个陌生男人开始与他交谈。慢慢地,“我”感觉不对劲,怀疑着眼前男人的身份:这个陌生男人想找到另一个人,而这个人“我”熟识。陌生男人想要找到他,要执行什么任务。他是警察?是杀手?是仇人?总之,不会有好事发声。陌生男人说:好吧,我想你坦白,我也是没有办法才问的你,我必须要找到他。我是一个死神,我正赶着带他去地狱。“我”相信了他,并出卖了那位朋友。因为,“我”与那位朋友本就存在仇恨。能如此简单的杀掉他,让“我”心中窃喜。为了掩饰"我"的心中想法,“我”假装害怕,并与死神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当“我”问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站啊?死神回答:你看看窗外,你以为你是去哪?窗外满是沸腾的火山岩浆。“我”自己本在去地狱的路上。

    等她给我讲完故事梗概的时候,满眼放光:“你觉得怎么样?”

    我认真或是假装认真的想了想:“‘我’与那未出场的另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仇恨啊?什么样的仇恨,可以让一个人顺手牵羊地杀死另外一个人。”

    她好像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等我说出口时,我发现我也没太明白。短暂的沉默后,她突然问我:“这种背叛别人的人,会下到地狱的第几层呢?”

    “第九层。背叛亲属,国家,宾客,恩人的灵魂都困在哪里。”

    “那说谎的人呢?”

    我感到口渴。

    当在琢磨醒来第一句话说什么的时候,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陈娟?”

    “啊?王俊!”

    “没想到在这碰见你了啊,你也去狄城?”

    “嗯,和他一起。”

    我感到男人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搜寻。

    “行,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出来坐坐?”

    “好啊,到时候电话联系吧!”

    “好嘞,我先回去坐着了。”

    “嗯,拜拜。”

    男人走了,陈娟过了几分钟才又开始写作。我觉得我现在还不应该醒来。

    那个男人的名字我没有听过。他会是他的同学?同事?青梅竹马?露水情人?还是光秃秃的一个名字。我感受到他的目光,那让我不适极了。所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或者说,我希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或许王俊是陈娟疯狂的爱慕者,或许陈娟也对他意乱情迷,或许是前男友什么的。那个男人嫉妒着我,我由衷感到深深的歉意。如果可以,他会将我碎尸万段,带着陈娟远走高飞。

    这些瞬间的想法不是来自狐疑和恐惧,而是来自把事物毁掉的欲望。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当你站在高处,你就会想要向下跳;当你面前有一个标着“禁止触碰”警示的按钮,你就想大力的拍下去;有谁会不喜欢亲手扔下一只碟子,听她碎裂的声音呢?“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是多么天真和匮乏的想象力啊。我没有在狡辩吧?

    可是不行,我确实不能再想这些。在爱人的面前,这些想法永远政治不正确。因为我需要和她在一起。于是我更加的感受到愧疚。愧疚的体验,就好像是身体里长出了一只仙人掌。绿色,环保,隐蔽,无声无息,疼。

    我要静下来,或者想点别的什么。于是,我像是又闭上了一双眼睛,让我的脑子在颅腔中旋转。闭上了所有眼睛的我却依然在看着,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我看到一千公里外,一个醉汉在墙根撒尿,月亮在跟着他的呼吸抖动,他尿出一瓶啤酒,枯萎了一朵鲜花;我看到一百公里外,一个孩子在游乐场吃着甜筒,身后的气球,一个接着一个爆炸,人们围着孩子鼓掌;我看到一千米外,一个老人疯狂地在天台跳舞;我看到一百米外,一个姑娘从河水中升再落下;我看到二十米外,一个军人想去列车厕所里自慰;我看到五米外,一个青年想变成一杯两份伏特加的黑俄罗斯人。

    最后,我看见了五厘米外,一片黑暗,陈娟从身后抱着我。她的身体冰冷,声音颤抖地问我:“你爱不爱我?”

    我想,如果这辆列车是开往地狱的话,我会高兴到发疯,因为能与她一起。

    可是我爱不爱她?

    我伸懒腰,打哈欠,睁开眼睛。

    “你醒了啊?”

    “嗯,睡的好沉。”我转过头看着窗外,说“我们走到哪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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