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诀》导读:大青山莽莽风骨,狼烟腾历历青春。这是一部反映内蒙古人民铁血抗战的长篇巨著,这是一部诠释和平、反对战争永恒人性的声音乐章。激烈的人性碰撞,缠绵的异域恋情,吟青诀、唱河山,奏响了大青山英雄儿女的抗日赞歌。
长篇抗日小说《青诀》连载
作者:田彬
第八章
油屁股名叫马得草。他从小游手好闲,给马家丢尽了人。马家为了维护家族尊严,把他逐出了马家门,不许他姓马。马得草为此仇恨家族,也表现出了傲骨,发誓再不姓马。一旦人们问他姓什么,他就说:“不让我姓马,我就姓驴。”问 他叫什么,他就说:“我叫驴毬。”尽管这名新奇但并没喊出去,因为他自己糟蹋自 己无话可说,而人们牙碜喊不出口。不过此事不久,他终于获得了一个响亮到今 天的名字——油屁股。
那年冬天,他老婆让他去油坊打油。一出门他就进了宝摊,押了两宝就把油钱输尽。交不了老婆账,咋办?再说一家人家,一年四季总不能没有一点油呀!他抓耳挠腮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就大摇大摆去了油坊。坊主拦住问他干什么,他理直气壮地说:“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范家镇油号要夺根买你的油,让我来看看色香味。”
坊主看他两手空空没带任何器具,就把他放了进去。 他来到了油瓮旁,拿起舀子就喝起油来。连着喝了十几舀子,把肚子变成了油坛。他拍拍肚皮,估计灌进二十来斤,就赶紧出门往家跑去。这家伙有个绝 招,平时喝酒多了,只要把鸡毛伸进嗓眼里一搅,肚里的酒就会“哇”地吐出来。 他今天就是想用此招把油吐在罐子里以备全年食用。没想到他喝得太多,而且 酒和油进了肚全然不同,跑了几步就恶心头晕,没用鸡毛乱搅就上潮呕吐。他赶 快用双手捂住嘴巴以防损失,油却从两个鼻孔里射出来。意想不到的是,素油像 一条光溜溜的蛇从他的屁眼里钻了出去,金黄色的素油流满了他的裤裆……从 此,油屁股这个外号就正式诞生了。
油屁股也讲点良心。他的弟弟马得水比他强得多。可每次给他提亲,女方总是说:“噢——油屁股的弟弟,能好吗?”所以,二十五岁那年还是光棍一条。油 屁股深感内疚,和弟弟说:“兄弟,是我不争气,害得你没老婆,这样吧,你嫂子也 挺喜欢你,咱弟兄俩就一块过吧。吃饭时一个锅里,睡觉时先紧我。不过,我这个人你知道,不定哪天游逛到哪里,有时几天十几天不归,你就替我陪你嫂子。 不过这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
其实,油屁股的话已属多余,他老婆早就和小叔子暗地里私通了。油屁股这 么一说,他们就更加随心所欲。本来还“借锅吃饭”,一年后弟弟把“锅”也夺走了——挎着嫂子出走,至今已五年不知落地。对这件事,油屁股起初生气,后来想 通了。他说:“都是自家的地,弟兄俩谁种也一样。”后来他对这事有了更深的理 解,说:“人活在世上不能只吃一盘菜,隔几天换一盘那才有味。”所以,只要有几 个钱他就鬼混了女人,弄得家境一贫如洗。
就是这么个人,如今却红了起来。
那是去年深秋季节,油屁股偷鸡摸狗又弄了几个钱,就游逛到了范家镇逛窑 子。为了体面,他从当铺里租了一套阔少们的穿戴——长袍马褂、高底靴子、瓜 皮帽子。范家镇里最出名的窑姐叫冠冠,但价位很高,亲一口要收一个铜板,如 果想搂抱一下,那就得先把五个铜板放在枕头旁边,如果还想干那事,就必须把 袁世凯的肉脑袋放在耳旁“嗖喽喽”一吹,听到悦耳的金属回音后她才肯脱去衣 裳。这么高的价格油屁股哪敢消费?可那天逛窑子的都是些穷鬼,低价位的窑 姐腾不出身子,冠冠那儿却消闲着。红唇老鸨拍着油屁股的肩说:“多阔的面头 啊,像你这穿戴还不尝尝冠冠的味道?可不要一辈子后悔啊!”老婊这么一拥,油 屁股就动了心:对呀,人活一回图个什么,虽说口袋里头的铜板不多,搂一搂冠冠 也不枉活一世了。于是他就大胆地跨进了冠冠的屋。
真是名不虚传,冠冠美若天仙。油屁股一见便神魂颠倒骨软了三分。冠冠 因价位高昂客源稀少,待油屁股也十分热情,宽衣解带之后也未让他拿出袁大头来。油屁股早就丧失了理智,如饿虎逮住了一只肥鹿,疯狂贪婪销魂了一顿饭功夫,彻底解了馋。当肚皮朝天躺在床上喘息之时,他才惊慌起来:自己所带的几 个铜板咋能交代过冠冠?他正双手捂着突突乱跳的心想招,突然四合院的大门 被人擂得山响。窑姐和嫖客们都被惊出了院。三个黑皮警察手持警棍,把嫖客们都赶出了屋,喊道:“走走走!”随后,就把油屁股和嫖客们赶上了大街。
原来,今天日本人开进了范家镇。为了讨日本人欢心,镇公所命令各铺店老板、作坊主和财主阔爷都要穿着整齐夹道欢迎。镇公所认为:凡是嫖客,肯定穿的阔气。于是把他们赶到了大街上。
油屁股糊里糊涂进了人堆,不知谁给了一面小旗,就一边摆动,一边嬉皮笑脸点头哈腰地迎接。
日本兵都是小短汉,脸蛋子都像屁股蛋那么圆,人中上都栽着一撮黑毛。他们都穿着黄军衣,帽子后头有块布像屁帘子一样不断呼扇。他们都扛着枪,枪上 还插着二尺长的刺刀,刺刀在太阳下放着血光。油屁股大开了眼界,这下子,回 了村又有夸耀自己见识的资本了。他非常感谢日本人,要不是他们进镇,冠冠不 抓破自己的脸打断自己的腿吗?所以他迎接日本人格外卖劲,不仅拼命地摇旗, 还热烈地高喊:“日本大爷,欢迎你们!日本大爷,欢迎你们……”
日本兵雄赳赳走过大街。一个挎王八盒子的军官发现了油屁股的突出表现,他在油屁股面前站定,拍着油屁股的瘦脖子,咧开长满黑毛的嘴唇,露出了一排大板牙笑道:“你的大大的良民,皇军大大的重用你!你的什么村的干活?”
油屁股大体听懂了日本人的话,立即受宠若惊,“扑通”跪在日本人脚下感 恩:“日本大爷,我油屁股一定效忠皇军!”
“什么屁股?”一位戴眼镜的翻译官走过来,哈哈大笑道,“好,你这名字好记, 太君看上你了,以后,你就是皇军的维持会长了。”
正在这个时候,冠冠嚷叫着跑过来,抓住了油屁股的衣领拖着就走。她是来讨钱的。那个军官一看到这个美人,眼睛里立即流出了一束淫光。他“啊——” 地感叹着,以为是油屁股的老婆,又伸出了大拇指夸奖道:“你太太大大的漂亮!” 说完一挥手,几个日本兵扑了上来,架着冠冠进了军营……
油屁股真是走了大运,白白地玩了一流窑姐,又从日本人那里捞了个人情。 日本太君果然没亏待他,没几天就让他当了牛家村的维持会长。
牛老栓气喘吁吁直奔进了油屁股的院。 油屁股的院里,既无棚圈,也无禽舍。牛羊马驴猪鸡猫狗什么也不养,没一点活气,院落像座坟墓一样荒凉。几只松鼠正蹲在屋檐下用爪子洗脸。 因为他穷,从来没有买过锁,门半掩着。牛老栓伸进半拉脑袋,尿臊气顶得他换不上气来。油屁股拉尿拉屎都在家里,既是茅坑也是住所。后炕放着一卷 铺盖,听见里头“吱吱”直叫,几只耗子在打架。可是就在这个屋子的大柁上却挂 着两面国旗。一面是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一面是日本人的白底红陀旗。这两 面旗帜就是他的招牌。隔几天他扛出了青天白日旗,敲着一面破锣喊道:“巩固 国防,国军收粮!”没几天又打出了白底红陀旗,又喊道:“皇军有令,牛羊纳贡!” 油屁股靠这两面旗还摊壮丁要洋烟诈唬老百姓,让大龙修公路也是靠的这两面 旗。牛老栓恨死了这两面旗,一伸手从柁上扯下来,用力踮了好几脚才出了门。
牛老栓想起来了,自从油屁股当了维持会长,办公地就设在原来的村公所。 村公所在牛家村的大北头,和私塾房挨得很近。或许他在那里赌博。牛老栓进 了村公所大门,果然就听见一个公鸡嗓子在干喊道:“金龙,上注!”
一股怒火从胸中涌上了牛老栓头顶。他一脚踹开门,屋里有十几个人,油屁 股当头正面押宝,其他人都各怀鬼胎掏宝。金龙气急败坏地挽起了袖头,把小兰 送给巧巧的银手镯下了注。牛老栓见儿子赌红了眼,立即扑到宝摊上,一把抢回 了银手镯,脱下一只大鞋就盖在了金龙的天灵盖上,金龙护着脑袋,撅起屁股就 跑,牛老栓没有追他,又把大鞋盖在了押宝的八仙桌上,桌子上的银元、铜板还有 首饰耳环一齐蹦起来,又稀里哗啦落在桌上和炕上。人们一拥而上,哄抢这些赌物。油屁股怕牛老栓的大鞋底子飞上自己的脸,一边躲闪一边大喊:“牛老栓,你反天呀?敢来村公所造反!” 牛老栓愤怒地跳了几跳,企图跳到炕上和油屁股撕拨,被众人死死抱住。他声嘶力竭地骂起来:“油屁股,你是村里的头人,每天不务正业,勾引赌博,今天我 修整你!”
油屁股在炕上站着不敢坐下,不论牛老栓骂什么都不回嘴。实实在在说,他 没有多大胆气。自己不得人心,自从当了维持会长,又摊丁又纳粮,许多人都想 敲断他的骨头。还有,牛家是村里最大的户族,他对牛家胆怯。牛老栓骂了一 阵,圪蹴在地下大喘气,油屁股才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牛老哥,不要气了,每 次掏宝都是金龙自己来的,我没叫他。”
牛老栓站起来,猛不防把手里握着的敲山大鞋摔在了油屁股脸上。油屁股 立马鼻口喷血。他捂住了嘴,血依然从鼻孔和嘴里往外流。油屁股这回恼了,跳 到地下就和牛老栓撕打。牛老栓到底上了年岁,再加上有病,没有两个回合就面 朝天倒在地上。油屁股怕闹出大事,骂咧几句,就悄悄从房后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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