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日午后

作者: 7M奇案馆 | 来源:发表于2019-02-27 20:54 被阅读17次

 

2019年农历正月初六,乔素娟和朋友去县城看电影,晚上回家时在村口下车后失踪,次日午后村民在该村子约两公里的长满荒草的枯河里乔素娟的尸体。

我们到达的时候,河边边站着一些围观群众。村民居住的地方距这里有两公里左右的距离,再往前是一大片一望无际的农田。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天气寒冷,稀薄的太阳挂在天上像个装饰品,丝毫感受不到热度。

老海正撅着屁股卖力地勘查。死者是一名女性,看模样在三十岁上下。她仰卧在雪地里,上衣凌乱,下身赤裸,全身上下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旁边有一个黑色的小背包。

周围都是一些干枯的荒草,路边是一排高大萧条的杨树。看样子这里是一处抛尸现场,不会有人傻到冰天雪地跑到这里来作案。

大雪下地真不是时候。看来够老海忙一阵了。

小周着急忙慌地跑过来,结果脚下一滑摔个四仰八叉,爬起来瞅着刚才摔倒的地方,一脚把绊他的石头踢飞。

“妈的,今天点真背!”

我笑着说:

“你这就是典型的自己拉出屎来赖地球没有吸引力。”

小周便拍身上的雪便说:

“师傅你啥时候说话这么有水平了,这小词一套一套的。”

“套你个头,报警人怎么说的?”

“报警人是个村里的一名中年人,他在外打工一年,想看看家里的地怎么样了,走到这里隐约注意到了路边的草堆里像是躺个人,一开始以为是个塑料人,因为现场枯草倒伏痕迹明显,所以他走过去仔细瞧了瞧发现是一具女尸后报了警。”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小周翻开笔记本看一眼,抬头道:

“一点,根据通话记录显示他是十三点零八分打电话报的警。”

“中途有没有其他人进入现场?”

“没有。”

“看见警戒线外那几个看热闹的吗?去问问他们,让他们赶紧走。”

我眼神向外面几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指,小周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合上笔记本慢慢走过去,这次他不敢跑了。

我远远看着小周摆出一副威严模样审问着那几个小伙子,这是他最威风的时刻,其他他也不大他们多少岁。小周那副做作的威严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我走到尸体旁边,观看着那具已经僵硬的女尸,心里一阵难过。老海站起来叹了口气,一脸严肃地说:

“初步检验,死者是机械性窒息死亡,并且生前遭受了性侵害。”

“现场呢,有什么发现?”

“死者身上衣服干净,并且现场也没有发现死者的足迹,雪天路上泥泞这一点不符合常理,另外根据现场枯草倒伏痕迹来看,这个倒伏小范围的,确切地说是被人压倒的,另外现场没发现有搏斗的痕迹,所以综合种种现象来看,这只是一个抛尸现场,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说些我看不出来的,有没有能确定凶手身份的信息?”

老海扶了扶眼镜,继续说道:

“在死者衣服上,找到了一些油漆,腻子粉。应该是凶手用来抛尸的车上的,抛尸车辆应该是一辆用于装修的车。”

“死者有没有能确定身份的东西?”

“没有,都是一些零食玩具之类的,没有能确定身份的东西,身上没有发现钱包身份证。”

“那死亡时间呢?”

“根据尸僵尸斑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十二个小时左右。”

“其他信息呢?”

“暂时只有这些信息,具体信息需要尸检。”

“好的,我知道了。”

一场大雪让气温下降到零下十一度,一直在工作的人此时倒不感到冷,反而像我这样叉腰指挥的人冻得打哆嗦。

“小周!”

小周正在审问那几个矛头小伙子,显然他很享受这份工作。

“周毅!你他妈耳聋啊。”

我朝他走去,地上又湿又滑,极易粘泥,没走几步,脚上就重了几斤。

周毅明显吃了一惊立即跑来,气喘吁吁地说:

“刚才……没听见……您叫我什么事?”

“跟我说话不用叫您,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是,师傅。”

“去村子里查查死者的身份。”

“是,师傅。”

“你他妈就会说就这话是吧?”

“不是,师傅。”

“不是你个头!”

马永辉,短发,黝黑,精瘦,一脸胡渣,一看就是个经常从事体力劳动。

“马向辉,经过法医鉴定,你的妻子乔素娟是正月初六凌晨左右被害的,那晚你在干什么,有没有见过你妻子乔素娟?”

“那晚我吃过饭就去邻居家打牌,中途去厕所,牌桌被其他人顶上于是就在旁边看着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才回家睡觉。到家见她还没回来,就打电话找她,打了几个电话也打不通,于是就打电话给跟她一起看电影的杨莉,杨莉说他们七点多就回家了。因为她外面朋友多,经常玩到后半夜或者一玩就是一个晚上,我以为她又跟哪个朋友去KTV唱歌去了,所以也不在意,没想到她……”

说道这里马向辉眼皮下垂,表情难以形容,说不出是慌张还是忧伤。

“她经常夜不归宿吗?”

“就过年这几天,她的朋友回来过年,一起聚聚玩玩,平时基本都在家过夜。”

“她有没有跟人闹过矛盾吵过架?”

“据我所知,没有。”

“你在哪个邻居家打的牌?谁能作证?”

“就在俺们家后面,叫乔鹏飞,当晚打牌的人都能作证。”

“说说她失踪那天都干了什么?”

“去县里看电影。”

“她什么时候出的门,看的什么电影?”

“应该是中午出的门,她早晨起不来,去城里看《流浪地球》,我说开车送她去,但她不愿意,说和一个两三年没见的姐妹一起去。”

“几点开场,哪家电影院?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下午两点半的,电影院在银座广场。朋友叫杨莉,我问过她了,她说她们一起坐公交回来,她先下的车后来她就不知道了。”

我不忍心打断他们但还是把午后发现的那具女士的尸体照片拿给他们看。

“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乔素娟的父亲乔伟在看到照片的一刹那,突然瘫倒在地,椅子也砸到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马永辉迅速把乔伟扶起来,但以他一人之力扶不动肥胖的乔伟。肥胖的乔伟坐在地上抱着照片嚎啕大哭起来:

“儿啊……我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我忙上前帮马永辉把乔伟扶到一旁的沙发上。乔伟兀自哭嚎不止,马永辉腾出手后,仔细地望着照片,随后抬起头说道:

“钱包和一个苹果手机不见了。”

这时乔伟大声说道:

“警察同志,俺闺女死的冤啊!是哪个天杀的害死俺女儿,俺女儿恁好的孩子,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为俺闺女报仇!”

“你放心,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抓住凶手的。”

“俺的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还没来得及享福就去了……”

马永辉在一旁声不吭,任由乔伟哭诉。一阵沉默过后,我开口说道:

“你们先回去,案件我们会尽快查清,抓住真凶,还你妹妹一个公道,但你们有配合警方调查有任何线索一定要及时上报!”

“警察同志请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为俺闺女报仇,俺给你跪下了!”

乔伟话音未落便跪了下来,我忙起身去扶:

“你不用这样,打击犯罪,抓捕凶手换死者一个清白是我们的职责!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的!”

乔伟还想下跪磕头,被马永辉及时阻止了。两人离开后屋子顿时安静下来,乔伟刚才的哭嚎还在我脑海中回荡。

我走到窗前,后望着他们缓缓走出警队大院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站在村口一眼望去,宽阔的水泥路笔直向前,大路两侧矗立着许多雄伟气派的楼房,各色的外墙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周毅一边抬头张望两边的楼房一边说道:

“一看就是一个暴发户村,一股子金钱的味道,要是我有钱绝不盖楼,能住几间?还如盖个四合院养养花,喂喂鸟,住的舒服。”

“看着点,别开过了。”

我掏出笔记本,找出杨莉家的地址。

“杨莉的家沿着大路进去约两百米,避雷针西边那家就是。”

“错不了,有几家闲的蛋疼装避雷针。”

路面上的雪已经融化,肮脏的水染黑了路面,路边被村民堆起了一座座白色小雪堆,一些孩子在雪堆打闹,传来嬉闹的声音,经过一个供销超市时,聚在门口大声聊天的村民纷纷把目光投向我们。

“昨儿跑了一下午,可累得够呛,早知道死者家属会报案,直接等着就完了。”

“逼叨逼叨的,有完没完!”

小周顿时安静下来,车停在一辆长安后面。警车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一些大人小孩围在警车旁边望着,静静看着热闹。

“不该开警车出来的。”

周毅解开安全带下车,我抬头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三层楼,二楼三楼的绿色玻璃闪闪发光。很明显,这一户有钱的人家。

杨莉是这户人家的大女儿,和乔素娟是小学同学。现在已经嫁到了三个村子之外的港上村,和老公在苏州一家景区里做一些水果生意,这几年家里赚了不少钱。杨莉父亲不住地给我递烟,说些客套话,言语之间透露着紧张。杨莉的母亲立即去楼上把杨莉叫下来。

杨莉身材不高,瘦弱,肤色黝黑,五官小巧,面色惨白,黑眼圈明显,一脸紧张憔悴的样子。他们一家人紧张兮兮的神态让我不由哑然失笑:

“你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找你了解点情况。”

杨莉父亲见状也尴尬笑了笑:

“对,别藏着掖着,知道什么说什么,一定要配合警察同志办案。”

我们在沙发上坐定后,小周掏出笔记本示意我可以问了。

“说说你和乔素娟的情况。”

“我和素娟是小学同学,以前关系很好,我嫁人后我们见的面就少了,到初六见面前,我们俩有两三年没见了,今年过年联系上了,我就说我回家时约着一起出去玩。”

“你和乔素娟怎么去看的电影?坐公交吗?”

“对的,是坐公交去的。”

“看的几点的电影?什么电影?”

“两点半,看的是《流浪地球》,我们算好时间,电影两个小时结束,然后我们坐大概一个小时的公交回家正好吃晚饭。”

“你们的去时候包括看电影的时候杨莉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比如说接了什么电话,或者最近有人缠着她。”

“没有,我们一直有说有笑的,没听她说有人缠着她,也没见她接电话与人大吵大闹,只是中途她姐夫打过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你们两人中途有没有分开?”

“没有,我们连上厕所都是一起的去的。基本上她行为都是很正常的。”

“看完电影后你们还去做了什么?”

“电影散场后,天已经暗了,我们在电影院门口买了一些烤面筋烤鱿鱼之类的小吃,然后又去逛街,大概一小时,然后就直接去车站等公交了。”

“时间是多少?”

“八点,我们是去车站坐的最后一班车。”

“公交车回来途中,乔辰有没有什么反常行为?”

“都很正常的,我们一直聊天也见她有什么不对。”

“你什么时候下的车?”

“大概五点四十。”

“下车前乔素娟是怎样的?”

“下车时我们打了招呼说了再见。”

“从你们村到乔辰的村,坐公交大概多长时间?”

“二十分钟左右吧。”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从你们见面到分开整个过程里,乔辰有没有让你觉得意外,不同之处,很细微的,语言,动作,仔细想想。”

“行为上倒没有什么不同,我们还约好正月十二一起去爬爱山。语言上,她就说她老公有一年年前去嫖娼被警察逮着了,她去领派出所领老公的那天下大雪,她还在派出所门口摔了一跤。”

“好的,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感谢你们的配合,如果再想起什么线索,请你时间通知我们。”

我们起身离开,刚走到院子里,杨莉就从堂屋里冲出来,满脸泪痕地说:

“警察同志,请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给素绢报仇。”

我停下脚步,转身,望着杨莉红红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我们一定会的。”

从杨莉家离开后,我们沿着村口的水泥路径直向南走,来到了公交车的终点站。终点站在路边的一个大院子里,院里停着三辆绿色的肮脏的中巴车。经过一番询问,我们院子一侧平房里找到那晚的公家车司机。他正在打牌,见我们来。那伙人慌忙把钱揣进兜里。公家车司机是一个肥胖的中年人,秃顶,穿着一身黑色的厚棉衣。他一脸惊讶地望着我们。

“你出来我们找你了解的事情。”

司机脸上露出了紧张之色,但仍旧强作镇定地说道:

“警察同志,我们打着玩的,又没来真的,不算聚众赌博吧。”

“出来问你别的事,我们可没工夫理你这些破事。”

周毅说道。

公交车司机跟着我们进了隔壁的空房间,关上门后,我开口问道:

“初九下午四点半是不是你从县车站发车回来?”

公交车司机沉思了一会,忙点头说道:

“是我,是我。”

“这个女孩有没有见过?”

“见过,我记得当时车上就剩她一人。当时下大雪,她还穿了个白色的羽绒服。我还问她回家怎么那么晚,她说去县里看电影了。”

“她下车的时候有没有人等她?”

“没有,我停车时没见到路口有人。”

“你确定?”

“我确定停车时没见路边有人接她,要是我走了有人接她那我也不知道了。”

“你看她是往哪走的?”

“沿着进村的大路一直往里走,不过那条路晚上没路灯,不会那女娃出了什么事了吧,警察同志这可跟我无关啊,我是眼睁睁看着她下车的,然后再往村里走,我整个停车不超过一分钟,她后来再怎么走,我就真不知道了。”

“当时她下车的时间是几点?”

“六点多,警察同志,这跟我没关啊。 ”

小周一脸不耐烦的说道:

“废什么话,又没说跟你有关,只不过是例行调查。”

假如他们的证词都正确那么乔素娟就是在回家的路上遇害的。毫无疑问,那条回家的必经之路,在那一晚都把乔素娟年轻的生命引向了死亡。

老海正在实验室里专注地盯着电脑。我轻轻地推门进去,悄悄走到他身边,想吓他一下,没想到走到一半就被他发现了。老海抬起头一脸得意地说:

“你小子又想吓老子。”

我笑着说:

“上班时间玩电脑,小心我打你报告。”

老海笑嘻嘻地说:

“穷玩车富玩表资产阶级玩电脑,你小子懂个球!”

“我劝你少看玩电脑,不然吃多少牛鞭营养都跟不上了。”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滚蛋别打扰老子工作。”

“别气呀。案件一时没有进展,我想有个想法,你说死者生前曾遭受过性侵,一是从精斑中提取DNA,在基因库中进行比对,二是我总觉得凶手就是那附近几个村里的。采取附近几个村子里的男性DNA进行比对,肯定能抓住真凶!”

“没屌用,凶手没留下精液,他他妈带着套做的。”

“我操!”

“我跟你讲凶手狡猾的很,他故意选择在大雪天作案好让现场难以留下痕迹。”

“那尸体上有没有发现其他痕迹?”

“尸体眼睑有出血点,眼周块有淤点性出血,颈部有扼压伤,手上有控制伤,所以应该是掐颈致死的。”

“其他的呢?”

“我们在死者的伤痕处和指甲里提取到一些不属于死者的皮屑,应该是凶手的。是死者在反抗凶手时留下的,所以凶手身上应该有被指甲抓出的伤痕——”

“砰”地一声响,门被猛烈地撞开。我们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只见小周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

“师傅……发现新线索了。”

老海递给小周一杯水,淡淡说:

“喘口气慢慢说。”

周毅接过水来一饮而尽,把杯子还给老海:

“再来一杯。”

“嗨!你小子还得寸进尺了。”老海把杯子桌子上一放,“爱喝不喝,渴死你拉到。”

我不耐烦地说道:

“到底什么线索,有话快说,别卖关子!”

“我们在乔素娟所在的村子里,找到了一辆用来运输建材的金杯车!另外,我们走访了跟马向辉当晚打牌的那几个人,他们都证实了马向辉当晚和他们一起打牌,但谁也无法保证马向辉一直待在屋子里没出去过。”

说完小周边去接水。

“金杯车的主人调查过没有?”

“调查过了,金杯车的主人叫赵云伟,那晚他就在牌桌上和马向辉他们一起打牌,并且直到牌局结束也没离开过牌桌。”

“牌局几点结束?”

“两点钟左右。”

“受害者是零点死亡的,以目前的条件来看,毫无疑问是凶手是用这辆金杯车抛的尸。事发当晚,这辆金杯车在什么地方?”

“这辆车就停在乔鹏飞家门口,就是村民在一起打牌的那户人家。”

“那车钥匙呢?当晚有没有人向车主借车用?”

“车钥匙是放在牌桌上的,他也不确认中途有没有人拿过车钥匙。”

“这个不难,如果金杯车是抛尸车辆,那么凶手就在这些人里!现在老海你有事了,带着你的小伙伴们去仔细勘查这辆金杯车,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

这是一栋富丽堂皇的三层小楼,在阳光下金碧辉煌,位于村子中心十字路口,地基很高,远远望去给人一种威严不容侵犯之感。和煦稀薄的阳光下,一位老人正双手拄着拐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路上来往的人发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我们没有开警车出来。从下车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吸引了老人的目光。他一直盯着我们。这时一个三四岁的小子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爷爷,吃饭了。”

话说完后,那颗小脑袋又从门口消失了。

老人慢吞吞地转过身子看着孙子,用浑厚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了,一会就进去。”

我们缓缓登上台阶,周毅一边走一边嘀咕: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下可好,正赶上饭点了。”

“别废话,你不拍他下毒吗?”

“他敢谋杀警察?那他真是活够了。”

听到乔飞的喊叫后,老人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坐在门口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着我们。

“大爷好,我们今天来想找马向辉了解些情况,他在家吗?”

周毅望着乔伟亲切地说。

“他在家”乔伟突然放低了声音说道,“警察同志,我怀疑马向辉就是杀害我女儿的凶手。”

我们虽然怀疑马向辉是凶手,但这话从乔伟口中说出来我们还是吃了一惊。我随即问道:

“大爷,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吗?”

乔伟向大门里警惕地望了望,转过头低声说:

“在我女儿出事前几天,他们吵了一架,把乔飞都吓哭了。”

我和小周不由自主地互相望了一眼,这是一条新线索,我随即兴奋起来:

“他们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不清楚,他们是半夜吵起来的,吵得很厉害。”

“平时他们吵架的次数多吗?”

“不多。”

“他们夫妻关系怎么样?”

“平时他们关系倒很好,他把钱全交给素绢,身上就留个烟钱。”

“那他对你怎么样?”

“对我也很好,平时一口一个爸叫着,平时我有个什么毛病什么的,都把我伺候的很好。”

小周不解地问:

“那这样看,你女婿是个好人,夫妻吵架很正常。”

“你们不知道,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两年前他去县里找小姐被我素绢抓到过,从那以后他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大爷只是你的猜测,在法律上是不能作为证据使用的。”

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马向辉的声音:

“爹,进来吃饭了,你在门口跟谁说话?”

马向辉穿着短款羽绒服,拉链拉到胸口,外面套着围裙出现在门口,脖子有两处红点在领口间若隐若现,我盯着他的脖子一个念头突然闪过。马向辉看见我们后,显然吃了一惊,随即平静地笑笑:

“你们来的正好,一起进来吃点东西。”

“吃饭就算了,我们找你主要是了解些情况。”

“好的,那进来吧。”

进屋坐定后,我开口问道:

“我们了解到在你妻子死亡不久前你和她吵了一架,据说是超的很厉害。”

“是有这么一次。”

“原因是什么?”

“她那一晚打麻将输了几千块,我让她不要玩再去玩了,没想到她没听进去,反说我管的太多,于是又翻起了旧账,两人就吵了起来。”

“旧账是指两年前你嫖娼的事吗?”

马向辉微微一惊,额头上顿时渗出汗来,显然是没想到我们把这件事给说出来。手和腿开始抖个不停。

从马向辉家出来后,我们对他怀疑又加深了,并驱车马不停蹄赶向马向辉自己的家。他的家在另一个镇上,家里还剩下一个老父亲。

“师傅,我觉得那马向辉很可能就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

“说说你的推测。”

“很肯能是因为那次吵架,在吵架的过程中,乔素娟又拿马永辉嫖娼说事,而且很可能只要一吵架,乔素娟就拿这件事来说,这就是马永辉头上的一个紧箍咒,就因为这,马永辉才会对他老婆老丈人这么好。或者说,乔素娟剥夺了马永辉作为男人的尊严。长期受到压抑必然会反抗。”

“听你这口气,似乎认定马永辉是凶手。”

“不说了吗,这只是我的推测,师傅你怎么看?”

“乔素娟的人际关系简单,只有几个姐妹,也没跟人发生过矛盾,结过仇,她去看电影的那天身上也带多少现金,一个苹果手机也值不了多少钱,况且为一个手机去杀一个人,这个动机很难成立,所以把这些都排除过后,她的丈夫嫌疑最大。还有一点,乔素娟看完电影到村口下车回家的那段时间,马永辉是有作案嫌疑的。那段时间,他说他在邻居家打牌,在根据我们走访的情况,马永辉并不是一整晚都在打牌,期间去上了个大号,回来牌桌就让其他人占了,他就在旁边看其他人玩,但对于马永辉中间是否离开,他们都说不确定,因为当时的注意力都放在牌上。所以综合以上情况,马永辉有动机也有时间去杀害乔素娟。”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把他带走协助调查。”

“不行,现在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还有一点你注意到没有?”

“什么?”

“马永辉的儿子叫乔飞。”

“师傅你的意思是马永辉是倒插门的,那如此一来,马永辉的嫌疑不就更大了,倒插门的肯定受气,再加上乔素娟的长期侮辱,最终导致马永辉痛下杀手。”

“所以,现在查查马永辉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

沿着甸柳村的大路一直走,走到水泥路的尽头往左拐进一条窄小的土路,土路旁的林子里有一个小屋。那便是马向辉的家了。小院的大门紧闭,院子里几只鸡悠闲地散步啄食,雪化后的泥土泥泞松软,地上许多密密麻麻的鸡脚,鸡圈里弥漫着一股异常难闻的味道。

“师傅,不在家,咋办啊。”

“去周围邻居家走访一下。”

一个整个下午我们都在甸柳村里走访,这一个下午的辛苦没有白费,通过几位村民的讲述,我们渐渐拼凑成了马永辉的大致人生轨迹。

马向辉从小就不爱说话,性格内向,到了三岁才开口说话,长大以后也沉默寡言,在村里见到长辈从来不说话打招呼,脾气犟得很,有一次村里的大爷逗七岁的马向辉玩,没想到把马向辉惹急了,马向辉回家拿起菜刀就准出去,九岁那年,马向辉和妈妈一起赶集,看中了一个书包,她妈不给他买把她从文具店里拽走,他和他妈都是个犟脾气,在热闹的集市上,马向辉的妈妈硬生生地把马向辉的的胳膊拽掉了。马向辉为此离家出走。

但在马向辉十岁以后就变了。

父亲是个赌徒加酒鬼,在村里早已声名扫地。马向辉的父亲马德伟,早年开车跑运输,那时跑运输还是个好工作,日子过得还不错,在马向辉十一二岁那年马德伟一次酒后驾驶出了车祸,不仅把人撞成了重伤,自己也赔上了一条腿,车祸过后,原本过的不错的家庭,一下子跌到谷底。此次事件过后,马德伟失去了一条左腿,开始变得暴躁易怒,敏感多疑,并且开始更加强烈地酗酒,一到酒后便对妻儿又打又骂,有时甚至拄着拐杖像泼妇一样去村里的大路上骂街。在这种环境下,马向辉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在村里从不见他与其他人一起玩。在经过四五年的家庭暴力后,马向辉的妈妈在年后的第一场大雪过后,趁马德伟醉的不省人事之际,收拾行李离开了。马向辉也在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在他外出打工的四年时间里从未回过家。独自生活的马德伟开始沉溺与赌博,并因此借了高利贷,最后输得血本无归。家里的墙上被要债的涂满了各种污言秽语,马德伟把家里的宅基地卖了仍没还完欠下的债。最后追债电话打到了在深圳打工的马向辉,在追债人一番威胁下,2013年一场大雪过后,马向辉拿着在深圳打工三年攒的五万块钱回家,终于把钱还完了。过了这件事过后,马德伟幡然悔悟,开始想法子赚钱,但此时他们已经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马永辉向朋友借了几千块,家附近的地里盖了两间小屋,供他们父子居住。马永辉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马德伟托人给给马向会说亲,对方一打听马向辉家的情况,便纷纷退了。马永辉相了十来次亲,但凡人家看中他的,最后都因他的家庭情况放弃了。最后经一个媒人介绍,去乔素娟家倒插门。马德伟则一个人在家孤独地生活。马永辉倒插门后邻居几乎没见到他回过家。

在去马永辉家的路上周毅感慨道:

“这马永辉也是个苦命人。”

“命苦不是犯罪的理由,生而为人,谁的生活又容易了。马永辉虽然命苦,但乔素娟又有什么错。”

“现在还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马向辉犯罪。”

“谁说没有,证据一直都在,只是没有发现!现在通知队里带人来,把马向辉带回去协助调查,另外通知老海对马向辉进行体表检查,把从死者身上提取到的DNA和马向辉的进行比对。”

寒夜降临,大路上漆黑一片,空无一人,路两旁的白的黄的窗户里散发着温暖的光,里面传来热油下锅,锅勺碰撞的声音,菜肴的诱人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在这万家灯火共享温馨的时刻,我突然感到一阵悲哀,有的人永远也无法拥有这份平实简单的温暖了。当你起杀心的那一刻,这份人世间的温暖就已经不属于你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条不归路,不论出于什么理由,你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马向辉走到审讯室里的桌子后面,转身,坐下,抬起头,行动慢得像个迟暮的老人,淡淡地说:

“乔素娟是我杀的。”

我们一惊,没想到他能这么快招供。周毅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

“这么快就撂了,我们掌握的证据还没用呢,可真够爽快的。”

负责审问的警察说道:

“说说吧,为什么要杀害乔素娟。”

马向辉用一副如释重负的口气说道:

“我虽然一直想把她打一顿出出气,但没想去杀她,杀她属于一时冲动,要是不喝酒不下雪我肯能也就不杀她了。其实从心里说我是不想杀她的,一开始掐她脖子时也没想真掐死她,她用手不断挠我的脖子,我一疼手上一使劲就她掐死了。”

“喝酒可以理解,下学跟你杀人有什么关系?”

“一看见下雪,我心里又感觉特别……愤怒,对,愤怒,就感觉一股子怒气冲到头顶,天不怕地不怕了。”

“说说你的作案过程。”

“那晚我正在邻居家打牌,中途厕所时乔素娟给我发微信让我开车去村口接她。我接到她时,她已经往村里走了一段距离。她一上车就数落我,说来晚了,说一闻到身上的酒味就来气,整天就知道喝酒打牌,那酒就是你爹,牌就是你娘,你以后就跟着他们一起过吧,又说杨莉她老公在苏州做生意一年挣个三四十万,我在县城买麻辣烫,一年紧省紧扣也就十来万,你看看人家你个没出息的窝囊废!又说到我以前嫖娼的事,又说我们家穷,说我跟我那断腿的老爹一样是个窝囊废没出息,说不知从她家拿多少钱帮我老爹还高利贷。从我接她上车一直说到我送她回家。回到家后,我不想理她于是就去邻居家看人打牌,晚上牌局散了之后,我回家睡觉。她不让我睡,说别上我的床,跟你酒爹牌妈睡去,她说到这里,我实在忍无可忍于是跳上床用手掐她,把她掐晕后,我的酒突然醒了,我开始怕起来,情急之下就想起伪装犯罪现场,于是把她的钱包手机扔了,衣服脱了套上避孕套和她做了一次,把她伪装成抢劫强奸被害的,然后去乔鹏飞家悄悄偷了赵云伟的金杯车的钥匙用车把她扔到荒郊野地里。”

说完之后,马向辉趴在审讯桌上呜呜哭了起来。任由他哭了一阵子,情绪得到释放后,他自言自语道:

“终于解脱了,人活着咋就这么难啊。”

“师傅,马向辉说下雪变愤怒是啥意思?”

“马向辉妈妈离开他是大学过后,他把辛苦攒来的钱替父还债是大雪天,他嫖娼被抓也是雪天,可以说他的倒霉事都是在雪天发生的。加上他在乔家一直逆来顺受,凡事隐忍,这一切都让他迁怒于雪。所以雪间接激发了他一直埋在心底的反抗情绪,在雪、酒、妻子的辱骂综合作用下,他才会失去理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个人太内向了,整个一闷葫芦,早晚会出事的。”

“希望下辈子能够投胎到一个好家庭,过上一个好点的日子。”

审讯的民警出来之后也不由自主地感叹,负责记录的女民警小杨甚至掉下了几滴眼泪。我和周毅也唏嘘不已。

第二天上午我们带着马向辉指认现场时天空又下起了小雪。车在乔素娟家门前停下,马向辉一出现,乔伟抡起拐杖就向马向辉砸去,口中愤怒地叫喊着: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

尽管一旁刑警已经尽力拦住愤怒的乔伟,马向辉还是被拐杖重重地打到了肩膀。一些村民也纷纷破口大骂他没有人性。就在我们带着马向辉快要进门时,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大声喊道:

“住手!人是我杀的!”

我们被这一声叫喊所吸引,纷纷停住脚步,向声源处望去,只见马德伟从拄着拐从人群里从出来,大叫道:

“警察同志,人是我杀的,跟他没关系!”

维护秩序的民警拦住冲进来的马德伟。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没有谁能够替凶手顶罪。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当初你给马向辉一个温暖的童年,他今天也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了。

马德伟在民警的手中不断挣扎,口中不断喊叫着人是他杀的。马向辉看着苍老憔悴的父亲,面无表情地说道:

“人是我杀的,不是你想顶罪就能顶罪的,你回去吧,照顾好自己,别再赌了。”

说道后半句时,马向辉已经哽咽。话说完后,马向辉决绝地跨进大门。

我们走到院子里时听见一位独孤的老人外面爆发出一阵绝望凄厉的哀嚎,悲痛欲绝的哭喊响彻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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