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小说创作月 是谁害了我爸爸 第三章

第二届小说创作月 是谁害了我爸爸 第三章

8

抓周的时辰就要到了。那可是我老祖太亲自定的良辰，可耽误不得！那天早上才起床，他就不停地叮嘱我老祖公，要他时刻注意时间，千万不能错过，必须准时准点举行，那样才吉利。那时候，我老祖公是我们寨子里头戴有手表的三个人中的一个，是我们家亲戚当中戴手表的唯一一个。老祖太当天对时间那个重视程度，可以这么说，要不是她自己看不懂手表的话，我老祖公的手表早被她抢了戴在自己手上去了。这不，换衣服出来没多大一会，已经提醒了三遍——

“你给我好好看着时间！”

抓周仪式议定的主持人，是我那共产党员的高祖太。

十点三十分终于到了。

没等主持人开口，我老祖太就抢着吩咐开了，吩咐了其他人后，就推着我老祖公赶快洗手点香。她和其他人忙着在家神面前放了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上点了煤油灯，摆上了刀头（切成正方形，用来祭祀和供奉的肉块）、斋饭、茶、酒，又花了六张钱纸，三张一份，放在了桌子的两边。八仙桌前放了一个平常躲雨的长毛（用棕缝的蓑衣），用来磕头。

我老祖公点燃了香，先插在大门边，迎天地。接着依次插在供奉家神、土地、灶王的香炉里。然后作了个揖，跪在长毛上磕了三个头。

我高祖太先后斟了茶酒，献了刀头和斋饭，并把杯里剩下的酒和茶汇到了一个杯子里，又从斋饭里拈了几粒米饭，从刀头上掐了一丁点肉放到混有茶酒的杯子里，然后嘴里念念有词地把杯里的东西泼向门外，这叫做“破盘”——意思是先敬天地神灵享受。

这样先祭拜了天地和祖宗，才进入具体抓周的程序。

9

我高祖太反身转到早放好的簸篮边，清了清嗓子，非常庄严虔诚地说：

“今天是我大孙子如意满周岁的好日子，我们家特意给他做这次抓周，望各路神仙、李家的列祖列宗保佑他快长快大，要保佑他会抓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长大后做一个有出息的当家人……”

她最后高声宣布：

“抓周开始！”

随着高祖太的命令一下，我老祖太迅速把我爷爷放了坐在大簸篮内，让他面对着小簸箕里的东西，“如意乖，如意乖，快抓，快抓！”然后蹲在簸篮边上，引导我爷爷去抓东西，而且特意引他往她自己认为贵重的东西上看。

我爷爷和我老祖太母子好像真有心灵感应，毫不犹豫就抓了那张拾圆钞票。而且一抓在手里就往嘴里塞。

没等大家看清楚，我老祖太“喔——”的一声就跳了起来，激动得手舞足蹈，忘记了满屋子还有老有小。

平常比较稳重的老祖公，见爷爷抓了钱，二话没说，一把抱起儿子，举过头顶不住地转圈圈，满脸堆了难得的灿烂！

抓周的这个结果就是意味着我爷爷长大后，一定能挣大钱——这个愿景当然是好的，这也是要举行抓周仪式的目的。但在吃大锅饭的年月，对挣大钱的事，是想都不敢想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10

转眼间，我爷爷七岁了，到了读书的年龄。我共产党员的高祖太敦促我老祖公和老祖太，砸锅卖铁都必须抚我爷爷读书。过去我们家乡称男孩为“放牛的”，称女孩为“锅边转”。后来进入新社会后，称呼就改了，男孩称着“读书的”，女孩叫做“煮饭吃的”。

按我高祖太的说法，“读书的”就得抚了读书；“煮饭吃的”就只能干家务煮饭。所以我的四个姑奶奶都没进几天学堂就回家“煮饭吃”去了，我爷爷成了全家唯一的读书人，但他却不领这个人情，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读书上，不是读书的料，同龄人玩的什么游戏他都会，而且鬼点子特丰富，就是每次考试，语文算术两科加起来都不足100分，才一年级就开始留级。从一年级到初一，六个年级，他留了四次级。也就是小学阶段，他就整整读了十年，读到了十七岁。小学毕业也就成为了我爷爷的最高学历。

不觉间，时间已来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们村里已经盛行开黑车了！尽管开的是黑车（手续不全），人也是黑人（没有驾照），但开车的人被称为“老师傅”，在那时候，这可是风光无限、高人一等的职业。

就因为“老师傅”吃得香，凡不想读书的小半大人都瞒着家长，整天逃学跟着“老师傅”们跑车去了。“老师傅”们也乐意带着他们，因为可以帮助加加水，递递工具什么的。

我爷爷也不例外，丢下书包，隔三差五地跟“老师傅”们跑车去了。

11

知道儿子不务正业以后，在供销社当会计的老祖公非常痛心，内心里一直责怪自己对儿子放得太宽了，由于是独儿子，一直舍不得打骂。加上我高祖太和曾祖太的百般宠爱，才惯出了我爷爷的臭脾气和坏毛病，他被娇生惯养的程度，光从同龄人给他取的绰号“小少爷”上，便能瞧见一斑。

其实，我爷爷不读书，最痛心的不是我老祖公，而是我高祖太。

我高祖太精明能干，说话做事有板有眼的，深得乡亲们的尊敬。但是她没文化，吃尽了没文化的苦头。另一方面，她想改变李家的现状，改换门庭，振兴家风。她经常外出开会搞运动，深知文化的重要，她想让后代通过读书来门厅焕彩，但我爷爷的所作所为，让她的希望破灭。

后来，我爷爷直接不读书了，向家里提出了要买车的要求。我老祖公当然是不同意的，认为爷爷还年轻，承担不起这份责任！——当时的黑车主要是国家单位用了淘汰的解放牌和昆明牌汽车，随便一辆都要八九千，甚至一万多块。而我老祖公的工资每个月才六十几块，全家子不吃不喝也得省十二三年才能买得起一辆黑车！

但我们家的传统是女山旺，见宝贝儿子要买车，我老祖太根本问都不问我老祖公，一口就答应了。反过来强烈要求我老祖公必须动用各种社会关系，从信用社贷款给我爷爷买车。理由就是从抓周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我爷爷就是挣大钱的料。现在开车，就是比干任何事情更容易挣大钱的行业。更何况就这么一根独苗，他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杀人放火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