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让悲伤终结》,一部极致纯粹的法国文艺片。低沉的古音,优美的画面,安静的人物,每一帧都散发出文艺复兴时期的纯粹、古朴和静穆,带给观众无与伦比的享受。本片获得1992年法国凯撒奖最佳摄影、最佳服装设计、最佳电影原声、最佳音效、最佳导演、最佳女配角和最佳影片等七项大奖。
电影本来的片名直译应该是《世界上的每一个清晨》,不知道是谁给了它似乎很有意境的中文翻译:《日出时让悲伤终结》。看完全片,原本直白的名字其实更妥帖,与影片气质更相称,更能传递出主创想要表达的意思。
电影讲述了法国历史上的音乐大师桑德·哥伦布的故事。哥伦布大概出生于1640年,卒于1700年,时逢欧洲文艺复兴的晚期。他弹奏的乐器是低音维奥尔琴。这种琴被持于膝间演奏,当时被统称为Viola da gamba。低音维奥尔琴是现代大提琴的前身。而哥伦布是公认的Viola da gamba的演奏大师和作曲大师,是他为这种乐器增加了第七根线,极大地拓宽了乐器的音域。桑德·哥伦布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但该片情节真实性有待考证。
故事是以马莱斯的回忆口述展开。哥伦布痛失爱妻后,带着两个女儿过着隐居生活,并沉浸在维奥尔琴的世界里,用音乐表达对亡妻的思念,同时琴艺也是日益精进。虽然被相中做宫廷乐师,但他断然拒绝了皇帝的邀请。后来勉强收了年轻英俊的马莱斯为学生,却发现两人对音乐的理念不同,不久便分道扬镳。此时,哥伦布的大女儿玛德琳爱上了马莱斯,并承诺把从父亲那学到的一切教授于他。马莱斯成为宫廷乐师后抛弃了玛德琳,玛德琳因此卧病在床很多年,最后还是上吊自杀。
细细品味会发现,电影人物发生的故事并没有被强调为影片向前发展的推力,而是浸润在电影营造的文艺复兴时期的“美”里,水乳交融。那些低沉悠扬的音乐,冷峻简朴的静物画,优美自然的环境,朴素的服装,高贵单纯的人物心灵都是“美”的翅膀,带领我们穿越到那个古典时期领略文艺复兴的光芒。木心说:“文艺复兴,似乎复的是基督教之宗教,其实复的是希腊精神。” 什么是希腊精神呢?德国艺术史学家温克尔曼说:“希腊精神就是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 这种精神是一种顺应自然的美。希腊将“美”在人道中推到第一位,这种朴素的唯美主义,不标榜的。他们高尚。十九世纪的唯美主义,华而不实。美,最后带来人格的美:勇敢,正直,战死不丢盾牌。
是的,桑德·哥伦布就是这样一位至纯至美至真之人。每次弹奏前后,他都要喝饱红酒。你看,“希腊的酒神精神,最符合艺术家性格。” 宫廷乐师去拜访他提出邀请时,哥伦布说:“我已经决心在这里生活了,我的伴侣就是七根弦和两个女儿,我的回忆是和朋友一起度过的日子。这美丽的自然就是我的宫廷,请告诉宫廷,乡野之人不习惯那里,我作为乡野之人不想为任何人做事。” 一次未成,皇帝派出主教出马邀请,但哥伦布心意已决:“比起受赐的金银,我更爱金色的夕阳;比起皇宫,我更喜欢这贫穷的家,你们回去吧!”
对亡妻的思念与爱几十年如一日从未随时间的流逝而减退,就如那把雕刻有妻子头像的维奥尔琴,那首“悲哀之墓”,那幅挂在他小木屋里的静物画,日夜陪伴着他。在他心里妻子从未“离开”。他坚信“只由瞬间灵感形成的音乐才是真正的音乐。” 大自然的风声,画家作画时画笔摩擦画板的声音,小孩撒尿的声音,女儿的哭声,都是他音乐灵感的来源。马莱斯对音乐没有这样的理解和创作心境,自然达不到哥伦布的境界,所以他只能是一个乐匠,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音乐家。
当马莱斯听闻玛德琳的死讯后,他说:Tous les matins du monde sont sans retour (世界上的每一个清晨都一去不复返了)。这就是电影片名的由来。每个人都无法抵抗命运。玛德琳离开了,死神也在向哥伦布招手。从这开始电影场景画面就切换为夜晚模式了。我猜测主创这样安排也是象征当时欧洲掀起的文艺复兴即将谢幕,人类历史将向现代社会迈进。“希腊是西方文明的黎明,也是人类文明最灿烂的时光。” 但是 “希腊是偶然的希腊、空前的希腊、绝后的希腊。” 文艺复兴后,希腊精神也就一去不复返了。赫尔曼·黑塞在《堤契诺之歌》中说:“这个古老的世界终将落幕,不久,机器将战胜双手,金钱将战胜道德,理性经济将战胜田园之乐,没有人知道究竟谁对谁错。 像我这样的古文明崇拜者将因而感伤,但不论我们的诉求是什么,无人能反对我们的意见。我们明白,无论凭借理性或感性,我们的想法与进步或浪漫、前进或落伍无关,而是与事情的表象或实际内容有关。我们明白,我们厌恶的不是铁路与汽车、金钱与理性,我们讨厌的是遗忘上帝,是心灵的浅薄。”
哥伦布走了,他把饱含爱与深情的音乐通过马莱斯留在了这个世上,洗涤世人的心灵。本片导演阿兰·科诺 (Alain Corneau),在当电影导演之前就是位音乐家。而电影中的音乐部分是由西班牙古音大家Jordi Savall完成。伟大的艺术家成就一部伟大的艺术电影。向他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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