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3日,应友人约,我们一行40余人,到岭北知青园参观。路经西塘,我骤然想起了舒敏。
四十多年前的某日。我从鹤镇坐上襄樊开往湛江方向去的列车。近午,我在椹城火车站下车后,直奔装卸公司宿舍,去找已回城作装卸工的朋友老彭。
老彭这人勤快,为人处世,十分豪爽。他身材高大,武武帝帝,脸色红润,宛如关公。
我唤了一声:老彭!
他应了一声,让我进屋,说:“你先坐,我煲饭同你吃。”
我说,不用,我在鹤镇吃过饭下来的。
“那我就不留你坐了,路那么远,你早点去调丰吧。”说着,他便将我寄存在他家里的单车,给我推了出来。
我同他打了一声招呼,便踩了单车上路。
我这辆单车,构架已残旧,早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了。这是我那下乡在晨光农场的二哥,靠他每月的23元农工工资,俭来省去,为我买的不知经过多少手的货。
我自1968年12月23日下乡,往来于故乡鹤镇和调丰之间,不知多少次。
往年没有单车时,先从鹤镇坐火车到椹城。那时交通极不方便。下了火车,即步行几公里到汽车站,得经过好几片乱坟岗。那胆小的,恐怕就那样无端端的倒在乱坟堆中,与那先去天堂者作伴了。
到了汽车站,十次都有八次坐不上班车回调丰。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沿着柏油公路步行,再转上红土路,继续走。70里的行程,一路行,一路歇,起码得费上8小时。
那时候,是供销社的天下。也只有生产大队所在地的大村庄,才有供销社的一间小店,个人是决不允许在路边开间小店做生意的,想买瓶水喝都难。
70里的行程,又饥又渴,也得一路的走回生产队去。在那个年代,许多知青朋友,都经历过这种生活。
岭北,原来是遂溪县管辖的一个公社,改革开放后建制为镇。当年作者就是在这个公社插队的。前些年有心人投资在此建起了知青园。我踩着单车,一边想,一边不觉到了椹城往雷州方向去的路口。双目环顾之间,蓦然看见一个茂名的女知青,提着东西往岭北方向走。
盛夏的酷阳,烤得柏油路腾起一股股的青烟。她那的确凉布的衬衫,背面有了明显的汗渍。她额上,颈脖,汗津津的,满脸的无奈。
她一见我,即扬手招呼,顿时绽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是那样的自然,亲切。看她脸面有点熟,可我却叫不出她的名字,她却直呼了我的姓名。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
她笑道:“你眼角高,不认识我这小女子啫,岭北哪个知青不认识你?大会小会你先发言,讲得头头是道。”
她拿手拍抹了抹汗,又道:“青年突击队会战,农田建设,兴修水利,你在指挥部写稿,就你会吹,名声在外,认识你,奇怪么?我们还常常谈起你呢。只是南北相距,路遥路远的,彼此没交往罢了。你可记住了,我姓舒,名敏!”
她看了看我,一双大眼如龙眼核似的,乌溜溜,瞪得浑圆。她微微一笑:“怎么,你回家下来,什么都没带?”
我说,我从来都是往家里送东西,不会从家里带东西下来。
她从肩上解下行军壶,递给我,说:“那你喝水。”
我照喝不误,咕噜噜就是几口。
她又笑了。嗔道:“瞧你,慢点喝,行不?是你的,始终是你的。这一路上又没人跟你抢。”
我觉得她挺温柔,挺大方的,好象话里还有话。听她这么一说,不为怜香惜玉,不为同是知青,就为那几口茶水,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我也该载她上路。
于是,我载上她,悠哉悠哉,一路听她柔柔地诉说她和茂名知青的故事。其音婉转,柔声细语,如唱歌似的,虽无梁好绕,也听得开心。
有这样的女子陪我一路同行,虽无牵手,她还侧身横坐在车后架上,也是愉快的事情。盛夏骄阳,如炭烧烤,路上冒烟,又与我何干?
胡思乱想,汗如泉涌间,不觉就到了她插队的西塘。
待她下了车,我调转车头,就要走。
她急了,扔下东西,哐的一声,全然不顾,一把拉住单车后架,说:“怎么?你瞧不起人是吧?”
我说,哪里?我得赶回去下午出工呀!
她说:“我管你出不出工!都送到门口了,我总得让你吃饱喝足。要不,我就太不近情理了!”
我正踌躇间,几个男女知青恰好放工归来。她一声招呼,他们一拥而上,将我的单车推到榕树下锁了。她开了门,拿出一张小竹椅,放在树荫下,叫我坐,就做饭去了。
原来他们几个知青,宛如兄弟姐妹一般,是同吃一锅饭的。几个人分工合作,锅碗瓢盆的叮当之声,就有节奏似的响了起来。
我坐在榕树下,环顾四周,见杂树丛生,艾草香茅,散发出阵阵馨香。香樟树上,时有斑鸠鸣唱,一种青色的小鸟,在枝桠间跳跃,啁啁啾啾地唱着它细柔而欢快的歌。
舒敏他们,很快就做好了饭菜,尽管菜式简单,最好的一道荤菜,就是她刚从茂名带下来的豆豉酱肉,大家仍吃得挺开心。
饭后,我们几个知青,就坐在榕树下歇息,聊天,一个个说着我们知青的故事和前途。
午后,当生产队长粗旷的声音,呼唤社员出工时,他们一起将我送到村口,看我骑着单车,上了公路,才转身回去。
自此,我和舒敏及其知青伙伴,便有了来往。我叔给我带到乡下自修的那两木箱书,他们几乎都借去读过。
后事呢,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我们都回了城,各有了工作,又各自组建了家庭,就很少来往了。
事隔多年,如今想起他们,这心里的感觉,仍是那么温暖。
当年在下乡路上,那天与舒敏偶遇,又得以同她那些知青朋友相聚,同桌吃饭,一直让我念想到如今……
蝴蝶飞呀飞,我心随流水。往事岂如烟?行文聊自悦。 雁韧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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