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

逝

1

夜风吹，雨声似涛声，哗啦啦的，应该有一夜好眠。这一篇，叫宋雨想起喜欢很多年的人，以前的时光有魔力，人难得不清醒。可她喜欢那种醉，真实淋漓，不狡辩虚伪，心中拥有温绵柔意，遇着谁就是谁。

宋雨骄傲又倔强，在成年的路途中依然孑然一人，但内心是真的平静，仿佛寂寥只是旁人给予的。她独自参加了一场又一场的婚礼，情到深处的落泪是真实的，但转身之后的寡淡也是真实的，现在的她，遇到谁不是谁。

2

宋雨喜欢的人啊，叫王昊。很普通但又不那么普通的名字，不是王浩也不是王皓。宋雨想不到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但是每次这个熟稔于心的名字在唇齿间跳动时，宋雨的心也随之泛起涟漪。“小宋，整理下PPT，一会开会。”吴经理的吩咐使宋雨回过神来，她想到自己现在的生活，与王昊这个名字再无瓜葛时，立马恢复到了冷静克制的状态中去。

下了班已是深夜，雨后的夜晚幽暗沉寂，她走到公司旁的便利店买了宵夜，马路静悄悄的，白色被雨水覆盖，空气里泛起清凉的滋味，宋雨蹲下来观察人群，来往的人流稀疏，不知所踪的流浪狗从她眼前晃过。

3

她想起初见王昊，也是在这样的初夏，大片大片的绿意萦绕至心底，一群人在操场散步，认识的不认识的一起闲聊，象牙塔带来的安全感让宋雨卸下防范，他们绕着破烂的磨损已久的跑道瞎转悠，胡说八道以及胡思乱想。

王昊穿着绿色的短袖和白色的匡威，她看着他身上映衬着路灯折射出幽微的光，不知为何脑海中晃过一个硕大圆滚的西瓜，噗呲一下笑出了声。王昊觉察了宋雨的动静，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盯着他看的女生，也出于礼貌的兀自笑了起来。

宋雨曾不止一次的反复练习那样的微笑，恰到好处。她不清楚是源于他身上的幽微还是那个灿烂的微笑，让她在疲惫琐碎的生活中拥有一丝慰藉，但或者不是。

宋雨中庸又胆小，大多数时候展现的冷淡不过是强装镇定的壳子，她暗自汹涌又步步后退，让这场心动注定了是无疾而终。夏日里的王昊和夏日里的西瓜一样，动人到犯规。

4

晚上十一点，长安打来电话，约喝酒。宋雨欣然前往，她需要一场尽兴甩掉这种不痛不痒的思念，但总是好死不死的千杯不醉。和长安约在离家不远的小酒馆，打车去，离老远看到他和他的小女友向她招手，她混着夜色跑过去。

“怎么着，一人前来？”宋雨没搭理长安，径直跟他女朋友打了招呼，三人坐在拥挤嘈杂的小酒馆里，乱七八糟的说起近况，扯些有的没的。

“唉，说正经的，我们几个准备合伙办个大号，一起呗，也不耽误你正经工作。”长安摆出一副忒正经的面孔。

“几个是？”宋雨狐疑道。

“就我们文学社原班人马啊。”

“得了吧，我们还是讨论吃喝玩乐比较靠谱，再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谁说的，我可是看过你少女怀春时的惊艳之作啊。”长安意味深长的望向宋雨，被宋雨一句切那不是我给怼了回去。

喝过酒后，长安和他的小女友一同看着她坐车，一同用幸福的眼神目送她远去。出租车的后座空荡荡的，宋雨一个人也空荡荡的。她扶着微微发烫的额头，任由夜风肆意飘荡，她何时写过什么惊艳之作，不过是匿名写给王昊的书信，炙热与忐忑也在时间的涤荡中发霉，风干，剩下的只有她无尽的懊恼羞愧。

良久之后，她想起长安提及的原班人马中有王昊的名字，在踌躇几番之后还是将那个“好”字发了出去，不清醒就不清醒吧。

5

日后宋雨在数据报表和码字的身份中来回切换，为自己不清醒下做出的决定买单，长安与其女友负责选题，王昊负责设计，她负责出稿。她起初为这种接触懊悔万分，也当然清楚长安作为自己多年死党的那份心意，可就是这样叫她别别扭扭，看着名正言顺的接近也因刻意而打了几分折扣。可是后来她发现王昊处之坦然，效率奇高，从不多言，一如当年那个点到为止的微笑，他不懂她忽明忽灭的心情以及排山倒海的失望。

号做的挺好，长安组齐了人吃火锅，火锅冒出氤氲的雾气打到宋雨脸上，她的心闷闷的，王昊也不说话，自顾自吃饭，长安和女友张罗着，叽叽喳喳，时不时问着他俩的近况，投射出意味深长的眼神，王昊不为之所动，避开一切盘问，留着宋雨接下这枪林弹雨式的问题，气氛略微尴尬，不一会，王昊起身准备回家。

长安醉意熏熏，得理不饶人拦住他，“你几个意思啊？”有些戏谑有些故意。

“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回什么家啊，难不成有人在等你吗？”

“你这人，哪有，我回家睡觉。”王昊转过身就准备走。

长安突然升高了音，气势汹汹，“你把她当傻子耍啊？”

宋雨的火噌的往上冒，“行了啊，你是不有病啊。”

“行，我有病，你才有病呢，姐姐您这都快30了，还当自个18呢，也就我傻操您这心。”

长安的女友尴尬地拉了拉长安，“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大家都散了吧。那个王昊，你要回你送下宋雨，我跟长安先走了。”

6

相伴回家的路上，宋雨透过玻璃窗，望见王昊忽明忽暗的影子，他笔直的望着前方，专心的开着车，眼里再也没有年少时的稚气。

突然时空和时空交错，窗外飞逝过几年前宋雨约他出来告白，之后他沉默寡言的送她回宿舍的场景，他礼貌客气的说到，“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你快回去吧。”如今还是同样的路口，而载着他们的那段青春时光，却早已消失不见。他大概不记得了，她也很想失忆。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没那么喜欢而已。

次日长安的小女友约宋雨出来吃饭，宋雨想了推辞的话，但想想还是去吧。

“长安昨个回去怎么样了？没喝多吧。”

“没有，我说你两是真吵还是假吵啊，好的这么快。”

“咳，这不我也知道吗，他也是担心我。”

长安的小女友转了转眼前的杯，盯着宋雨那双黑亮的眼睛发呆，过一会她说到，“我说姐姐啊，我可真羡慕你呀。”宋雨被这突然起来的阴阳怪气憋的没话说，她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不应声，低头吃饭，吃完之后匆匆离开。

她不是不知道长安，就像王昊不是不知道她一样。

7

长安并不长情，身边的女朋友换了又换，可他一直陪在宋雨身边，高考结束后，大家各奔东西，再加上宋雨本身就是一个寡淡的人，不常联系别人。

大学军训时，长安猛地过来拍她的肩膀，嘻嘻哈哈的凑近她，说着没想到咱们两考到一个学校了呀，宋雨哦了一声，也没有多大的热情。以后长安出去玩都拉着宋雨，起初宋雨也怀疑，长安喜欢自己，随后他交了女朋友她那颗心才放下来。

她一门心思地扑在王昊身上，也没有时间去问长安，只知道长安不停的分手，不停的换女朋友，也没个定性。有次长安和他女朋友拉了一群人去唱k，宋雨，王昊都在，长安闹嚷嚷的要喝酒，一群人喝的乱七八糟，宋雨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点了几首歌准备唱，长安的女友叫宋雨搭把手，架着长安去卫生间吐，两人踉跄地扶着他，好不容易吐完了，长安迷迷糊糊的瞅着眼前忙着收拾的女朋友，喊了句宋雨，我在这呀，我一直都在啊。

第二天女友就和长安分了手，闹嚷嚷的，几乎长安身边的朋友都知道了，往后，长安只字不提此事，宋雨也渐渐与长安疏远了。

后来再见着长安，他依然嘻嘻哈哈，仿佛以前的事情他都忘记了，起初宋雨还介意，没想到长安先说出口，“放心吧，我早都不喜欢你了。”

8

喜不喜欢宋雨不知道了，只知道这些年她自私，她躲着长安，就像王昊躲着她。

宋雨有时会想，命运真爱开玩笑，给你的不想要，拼命追的追不上。一首烂俗的红玫瑰唱了又唱，终究逃不过一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多难过又多可笑。

晚饭后宋雨独自回家，丧的一塌糊涂，夜晚的街道静悄悄的，光的声音，呼吸都在此刻沉寂下来。她一个人走着想着，心里却装不下周遭寸秒寸金的惬意。

无数个日夜里她渴望王昊能回头看她一眼，哪怕是假装，让她死了这份心就好。她知道他那人，礼貌周全，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不当面拒绝也不接受，就那样悬着，每当宋雨觉得自己没戏，王昊就出现在她身边，然后他又以冷淡疏离的态度告诉宋雨别多想。

是个人都受不了。这么多年了，她以前竭尽全力想要追上的这个人，不知在某一个瞬间，她不想要了。她心知肚明她追不上了，一看到他心里溢出来的开心幸福早都被消磨光了，再说她也并不能经常见到他。

长安大概也是一样吧，宋雨就像是一座厚重坚硬的墙，硬生生地堵在他心里，辗转多年，爱恨煎熬都只能自己消化。

他们都累了。

宋雨听周遭有人唱着：“一切沸腾的感情，都将沉淀为清澈的空气。”时光掠过那么多人的身影，交织过一个又一个无所事事的夏日，她想起他们的脸，在某个时刻握紧的拳头，热烈昂扬念过的诗歌，尘封已久发霉的文字，以及谁也不愿提起的炙热爱恋。

青春一晃而逝，失去的就是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