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虫

                      11月9日        星期三

十月十一号我在古城呢，那天是壬寅年九月十六，星期二。晴，8-17度，空气良。那日核酸贴纸：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此为唐代银器，是我国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1970年在古城南郊何家村出土，收藏于省历史博物馆。

而我，出生在北方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我还不能去追逐我的梦想——

小东西，十五岁时，或者说在这之前的几十年，我一直都活在自己的海市蜃楼里，四五不着六。不是我不想接地气，不是我想装出一副高深的样子，是我不知道打开生活大门的钥匙在哪里。

我闹的笑话多得数不清，最离奇的一次我到现在还记着呢。小时候家里正房的西边有两间小草房，两扇木门上有把神奇的大锁，锁住的莫不是我不知道的神秘的世界?我的小小的心充满好奇，但我又不敢擅自进去。我想，祖父祖母把小房锁起来，一定有他们的道理。有一天机会来了，祖母要去小屋取什么宝贝，却忘了拿钥匙。就吆喝正在院子里玩的我去办这件大事。

“钥匙就在中间柜子上面的抽匣里。”祖母说的极其坚定，我像得到了什么圣旨似的，一溜烟跑回了屋。

“慢点儿，找啥呢?”父亲过来时，见我正火急火燎跷起脚去拖那个朱红的抽匣。

“奶奶让我去送钥匙。”我自豪极了，祖母这把钥匙我可是生平第一次见，我甚至怀疑这钥匙是祖母的传家之宝，也可能这把钥匙锁住的那些个老物什里，一定有前朝流传下来的宝贝之类的。

父亲见我有尚方宝剑，也就没再问啥转身出去了。在父母心中，只要不是私自动祖父祖母的东西就好，我们的家风不允许。

“这还真不是一般的钥匙。”我拿在手里，端详着“钥匙”：姜黄色，倒像是一块陈年玉，快赶上我的手掌那么大了。它上头窄一些，下头宽一些，看上去像是个梯形。

没容我多想，祖母头一次交给我这么大的任务，她说在抽匣里，就一定是这一把了。抽匣里除此别无它物。

“你拿鞋拔子做什么?”祖母哭笑不得，“孩子，你啥时候见过这么大的锁孔啊！”

我大气没敢喘，不能和长辈犟嘴的：是您说的就在那里啊。

这事儿过后，我被兄妹笑了好久。后来，我自己想起来也会笑。再后来，每每想起这些陈年往事，我再也笑不出来。

祖父每天用这个鞋拔子给祖母穿鞋，好在祖母最终没裹成小脚，但总觉得穿鞋时脚不舒服。祖父会蹲在那里用鞋拔子给祖母助力。待祖母穿好鞋，会等着祖父喝上一盅酒，咂咂嘴，香得咧！祖父捋捋他那晚清的辫子——也只剩下一小撮。两人一前一后出去散步。祖父前脚从外面回来，也就刚喝完一盅酒上了炕，祖母准时也到家了。

我连祖母的钥匙啥样都没有概念，我连祖父的酒到底辣不辣都没有判断，我连我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我连我自己从哪来的都弄不明白，又何从知道我前行的灯塔在哪里！除了随波逐流，大概就只剩下云里雾里。至于做贤妻良母，就更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起初，我总梦想着一家人一辈子在一起。长大一点儿，我就开始梦想着我会遇到一个用生命爱我的人，他会照顾好我的饮食起居，所以，我干嘛需要会做饭呢?

我总想着我将来要如何如何，当下的什么我放在了眼里搁在了心上呢?

我总想着我的幸福在远方，有多少个日子是略过的呢?

千万不要图一个人爱你，万一不爱了呢?那时难道我无法生存了吗！

千万不要活在空想里，路要一步一步去走，才能留下脚印的啊！

千万不要不切实际，哪一种幸福不是昨日一点一滴的汇聚！

时至今日，我终于会做饭了。今天，我煮了菠菜虾仁粥——小米淘洗干净，适量万能水，几棵绿油油的小菠菜，去掉根部，切碎，虾仁切碎，盐，一品鲜，几滴小香油。

将昨日的常规流程走一遍，然后就来到了城市的大街。出去时月亮还等着和我打了招呼呢，回来时云层后的太阳已经透出微红的霞光！

路上，看见一个修理工，只所以确定，是因为大哥穿着工装，一身油，但并没让他显得狼狈——每一个为了生活而努力的人，都值得尊敬！在这微凉的清晨，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捂着冻红的耳朵，大步流星往前走去，许是去前面做核酸，许是做完了回家。一丝忙碌的充实挂在大哥侧脸上，我见到他笑得灿烂！

真好，上班的，上学的，运动的，遛弯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和轨道，都在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舒服地活着。我学着儿时母亲喂我的样子，将粥吹凉一些，哄着皇阿玛吃了饭。一顿饭总要耗掉半上午的时光，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时间都是属于皇阿玛的，只要老人家还能吃得下饭，会慢慢有力气，有了力气就可以重新站起来，就还都有希望。最不济，也能维持着生命的气息。

皇阿玛昨天酒虫醒了，我喂他蛋白粉的时候，老人家居然很清楚地表达：我想喝点儿酒。

喝嘛，既然老人家有想法。不过，我没敢多给，万一呛着就不好了！用勺子沾了一滴，让皇阿玛舔了舔，辣得他龇牙咧嘴的。

我盯问了一句：爸，还喝酒吗?你知道，除了满足老人家的所有愿望，我还有何求呢！

“不喝了。”喝了一辈子的酒——父亲喝酒可比祖父喝得凶多了，我一度怀疑父亲的肚子里养着一条酒蛊，害母亲我们一直担心。临了生病，终于这样戒掉了。

看着这个老小孩儿冒一天长点本事，我竟然激动得忘乎所以。这两句话不长，却分外清晰，这足够我和妹妹炫耀：爸今天状态特别好！我甚至早就忘了，当年母亲为了皇阿玛喝酒的事儿操了多少心生了多少气。人生大概就是此一时彼一时，这一刻，我唯有感恩上苍：只要人有意识就好！时至今日，我终于接受生活给予的一切。

也许我小时候，父母也是满怀激动地见证着我成长的每一步！我哪里知道，也许这不过是回光返照！

城市今天阴，零下5度到12度，空气良。立冬节气第三天，距离下一个节气小雪还有十三天。十五岁的时候，我从不懂得这些，更遑论关注关心——气温下降，冬季开始，也寓意着万物将进入修养的状态，人也是：斗指乾，为立冬，冬者，终也，万物皆收藏也！立冬补冬，补嘴空！于百姓而言，粮入仓，菜入窖！

子美云：在家常早起，忧国愿年丰！小小的我难望其项背，我只想弱弱地在心里祈祷：核酸快点过去吧，早日让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