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把新桃换旧符(六)

作者: 楚南之获 | 来源:发表于2020-03-07 18:05 被阅读0次

    在等待飞机起飞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雨点打在飞机的玻璃窗上,慢慢晕开在,从里向外看去,灯光被雨滴氤氲开来,斑驳绚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飞机里空乘在进行安全知识演示,章瑛看着窗外,视线模糊,不知是雨点遮住了窗户,还眼中的泪水糊住了眼睛。

    一个人来来回回的旅程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但章瑛从来没有感到过此刻的孤独。她以为,人都是在离别中成长的,可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却越来越害怕离别。“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章瑛又想起了岑参的这首诗,诗里有着说不完的清冷,说不完的不舍,还有说不完的惆怅。离别是生活的常态,会让人肝肠寸断,会让人愁情万里。伴随离别的词语似乎都不怎么欢喜,是呀,不在一起的日子又怎么会欢喜呢?

    大雨还在继续下,广播里通知起飞时间待定,请乘客们稍安勿躁。有些人开始坐立不安,有些人开始抱怨起来。章瑛无所谓,她不赶时间,航程那头也没有人在等她,她不急不躁,拿出眼罩带上,准备好好的休息一下。

    对于谭辰选上文学社社长一职,说是临危受命也一点不夸张。文学社自成立以来,活跃度和美誉度每况日下,如果不是为了认识更多写作高手,交流写作经验,分享写作成果,章瑛当时也是不会加入文学社。但她加入社里之后才发现,真正会写作的,用心写作的人真的很少。而且文学社的管理者水平也不够,导致文学社的粘合力差,如果不是每期校刊上的联合编辑上出现文学社的名字,那它可能都没有一点存在感了。

    谭辰上任社长后,就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救社活动。第一步,退旧纳新。“我们社员看似很多,但实际上活跃度都不是很高,很多同学可能都不记得自己是文学社的一员了。所以这次招新之前,我们先要统计一下目前在社并且愿意继续留下来的社员人数是多少,之后再根据实际情况来进行招新。这次招新除了做招新海报张贴到宣传栏之外,我们还要印制一些宣传单分发到高一的各个班级,同时还需要联合广播站进行宣传。一定要做到大张旗鼓,搞得人人皆知,证明我们文学社的实力!招新宣传这一块就由章瑛主导,宣传小组全力配合。”

    谭辰认真起来,整个人都变得成熟稳重,把平时阳光的少年气深深地包藏起来。他做事有条理,有计划,而且有着极强的行动力。章瑛开始感到有些压力。她的兴趣是写作,擅长的也是写作,对于这些管理和宣传的事项她不拿手,也不是很想参与。但身在其位,也已是骑虎难下。章瑛和宣传组的组员花了几天的时间,终于把宣传海报、宣传单的初稿弄出来了。她自己看上去还是蛮满意的,但是到了谭辰这里却过不去。

    “嗯?怎么说呢?”谭辰看着海报,眉头微皱,双唇紧抿,“海报的文字很美,但是太多太密,这样喧宾夺主,反而湮没了我们主要的信息。招新海报首先要吸睛,要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第二就是要突出主要信息——文学社招新这件事,招新的时间,以及招新的地点,如果这三点表达清楚了,我们海报的任务就完成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宣传单的事情了。宣传单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我们文学社是什么,有什么,加入进来能得到什么,这些是一次历史回顾,也是一个未来展望。我们要让新同学了解到,我们文学社不是临时创办的一个社团,它是有历史的,有底蕴的。还有,加入社团后,社员们能得到什么?是交到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是提高写作水平?当然,这两者并不冲突,也都可以实现,但这些都是最基础的,我们应该还要有活动,活动才是一个社团运行并保持生命力最重要的因素。这一点我在宣传单里看不到。但是,这些也不能凭空捏造出来,是我没考虑周全,我会再召集其他几个小组长一起开个会,讨论招新后的下一步该怎么走。”谭辰好像早就拟好的腹稿等着章瑛来听一样,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章瑛听得是又气又窘,又佩服。

    章瑛和宣传组的同学弄了几天才弄出来的东西,在谭辰看来却一无是处,这让章瑛很生气,但很多问题确实是她没有考虑进去的,这又让她很窘迫,身为同龄人的谭辰有如此的见地和想法却又让她很佩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头,让章瑛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有那么一两天不想见也不敢见到谭辰。

    招新工作圆满的结束了。在迎新会上,谭辰做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坐在台下的章瑛看着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谭辰,真的是打心眼里佩服,“他真适合当一个领导。”事实证明,章瑛当时的想法是正确的。大学毕业后,谭辰就进了公务系统,不到三十岁就成为科长,前途一片大好。这些都是后话了。那次演讲后,谭辰收获了一批女粉丝,每次活动,文学社的女社员都积极响应,活跃度超级高,让文学社在学校重新火了起来。

    因为班级工作和文学社的工作关系,章瑛和谭辰交往得越来越密切,彼此之间也越来越熟悉。他们从同学关系转变为工作伙伴,又从工作伙伴变成朋友,这看似顺其自然的转变下面,却藏着暗暗翻涌的暧昧情愫。

    高中生自以为有藏得住的小秘密,殊不知我们越是小心翼翼,越是欲盖拟彰,在别人看来可能有些好笑,但是我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剧场里,不敢出来,也不愿出来。

    章瑛并不是一个内向的人,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她有点懒,懒得交朋友,懒得社交,懒得去在乎学习以外的事。所以在高二之前,她也没发现,学校的生活原来也可以这么有趣。自从她当上班级的学习委员和文学社的秘书长以来,身边不知不觉的就聚集了一群人,她似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别人眼中受欢迎的女同学。

    秋天的风,温柔地吹着,吹散了盛夏的燥热,带来了时节清凉的问候。午睡的时间也变短了,广播里梁静茹的《没有如果》取代了蔡琴的《你的眼神》,时间本身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它只是一个劲的催促着我们向前走,使我们的样子变了,我们的心绪变了,我们的感情也变了。

    章瑛从午睡中醒来,恍惚的看着窗外,教学楼上的玻璃墙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明亮,但不刺眼。章瑛被那团光吸引住了,她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她在那团光里看到了谭辰灿如星辰的笑容,她怔住了,脸上涌起一股红潮,几秒钟后,她猛地回头往斜后方谭辰的方向看去。章瑛眼光穿过几个同学的身影落在谭辰的身上,那个少年正坐得笔直,奋笔疾书。章瑛定定的看着,眼睛里掠过一丝不轻易察觉的惊讶,谭辰的侧脸竟和那个消失在她生活中的少年如此相似,只是,相似的侧脸却给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个是坚毅沉稳,像一潭静水;另一个则是如秋天的风一样,灵动温柔,舒服的感觉直击心底。

    章瑛喜欢秋天,至少是当时的那个秋天,高二午后的那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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