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昨天和露露去汗蒸。坐着出汗的时间，她看到了我胳膊上的疤，问起来历，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一、疤的来历
70年，爸妈从南京下放到苏北，带着两岁的二姐和肚子中的我。我九月出生，白白胖胖，非常爱笑，乡亲们亲热地叫我小白兔。
爸妈在我手腕套了个皮筋，每天根据松紧度的变化，判断我长胖的速度。
天很快冷了，不知怎么，我变得爱哭。吃的饱、穿的暖，怎么动不动就哭呢？妈妈不解。但是事情太多，也顾不上我，哭就哭吧，我的名字变成“好哭包”。
大年三十那晚，爸妈用灶烧了大锅的热水。然后熄火，调好水温，爸爸先把二姐放锅里洗。
当妈妈脱我贴身的小袄时，我忽然发出凄厉的哭喊，打开一看，靠近胳膊肘处，一团血肉模糊。
原来那根皮筋，因为每天穿脱衣服，被拉到上面，已经陷到了肉里……
好了以后，我的胳膊上就留下了这块疤，大约三公分，像个孩子的嘴。
“啊？难道他们不经常给你洗澡吗？”露露满脸大汗，疑惑地问。我摸着疤痕笑了。
想起第一次听妈妈讲这个故事，我气愤地问了同样的话。妈妈一脸辛酸无奈，“那个时代在农村，冬天没条件啊，我们算讲究的了，过年还给你们洗洗……”
我无语了，眼前浮现了一封信，是妈妈写给在外做木工的爸爸的。有这样一句
“……家里还好，就是玉儿总闹着要吃肉，冬瓜已经骗不了她……”
不堪回首，那苦难贫穷的日子啊！
好在，一切在慢慢变好。
二、男澡堂见闻
76年，下放户回城最后一波，爸爸妈妈没有回南京，带着我们姐妹到了小县城。通过关系，爸爸分在化肥厂，妈妈在百货公司，计划经济时代，都是极好的单位。
化肥厂有澡堂，爸爸每天都可以洗澡，回来说给我们听，澡堂多么大，多么暖和舒服等等。妈妈说“你哪天也带她们去洗一下，快过年了。”又有了小妹妹，妈妈没空。
“这不好吧，女孩子去男澡堂。”爸爸说。
“怕什么啊，还小呢，不要紧，再说澡堂里面都是蒸气，看不清楚，你晚点去，没人在意的。”妈妈坚持。
一天下班后，爸爸真的带我和二姐去男澡堂了，那时候二姐八岁，我六岁。
那是我第一次去澡堂，我只记得热腾腾的蒸汽、晃动的人影、大声的吵闹。还有，洗过澡出来，穿上干净衣服那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走在寒风中，一点不觉得冷。
回到家里，邻居张二婶打趣地问：“跟爸爸洗澡，看到什么啦？”
二姐奶声奶气的说，“看到好多大鸡嘎。”邻居们笑得前仰后合。第二天，这个笑话就传了出去。以后很多人会重复地问二姐“男澡堂看到什么啦？”二姐知道是坏话，再也不说了。
时间在流逝，我们在长大，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三、公共浴室
后来，冬天洗澡，我们就跟着妈妈一起去公共浴室了。整个小县城，只有一家“东方红浴室”，过年那几天24小时开放。
为避免人多，我们总是凌晨12点以后去。印象中永远是灯光昏暗、云雾缭绕，到处是拖鞋和用过的纸，地面又脏又乱。
水池有三个，两边的比较大，里面泡满了或胖或瘦或大或小的肉体，肉的味道很难闻；而中间的，水很烫，是用于补充换水的。靠墙安了20多个莲蓬头，其中有一半都是坏的。好的那几个出水也很细很慢。
水池里的水，永远又脏又浑。边沿和角落以及中间，飘浮着大团的灰垢。我们会带一个小盆，把身边的这些污浊舀出来，倒在外面。
水很烫，泡了一会儿就浑身发红，把台阶冲一下，我们坐在台阶上。妈妈就把毛巾拧干，在我们身上狠狠地搓。灰，一条条的掉落。用水冲掉，打一遍肥皂，再冲。最后去莲蓬下面冲洗。
洗过的感觉真如白居易所言：
经年不沐浴，尘垢满肌肤。
今朝一澡濯，衰瘦颇有馀。
再后来公共浴室取消了盆浴，县城里又开了几家新的浴室。条件越来越好，也不那么拥挤了，除了过年的几天。
洗澡时人们聊天的内容也不一样了，以前都说吃的，现在谈的是穿啊，玩啊，家电啊这些更高层次的话题。
四、在家洗澡
有浴帐以后，冬天我们也在家里洗澡了。浴帐是塑料的，像一个圆形的蚊帐，挂在房顶，把一大盆热水放进去，热气很快蔓延，使浴帐膨胀开，人在里面洗澡一点也不冷。最怕的就是，浴帐会忽然贴到热乎乎的身上，不觉打个激灵。
现在，各种取暖设备都有，洗澡已经像刷牙洗脸一样成为日常。
几十年前，谁能想到，有一天为了洗个舒服的澡，开上汽车，跑上百多公里。
去温泉玩过几次，喜欢上泡在热水里的感觉，可惜家里没有浴缸。以前是怕浪费水，后来听说是使用率太低，很多人家装了浴缸，用不到几次，就变成了大洗衣盆。
但是我还是想，新房装修，订了个带冲浪的浴缸。
睡觉前放上一缸热水，倒入一罐牛奶，撒一层玫瑰花瓣，我躺在花中，泡到浑身瘫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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