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邻居嬷嬷家种了一株茉莉花,一到暑假,它就会开花,花香沁人,花色惹人。我们那一小块,好像就只有这一株茉莉花,因此,显得格外珍贵。只要嬷嬷一上街买菜,她家门口就会聚集一堆小孩子,他们就等着这个时刻来“偷花”,当然了,我是不会在那堆孩子中的,因为我和嬷嬷是邻居,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点小道理我还是懂的。
在那群“偷花贼”中往往会有我的小伙伴,他们在“偷花”的时候还惦记着我,于是跑到我家门口大叫:“阿淮,阿淮,快下来摘花,有好几朵小的刚开出来。”我在楼上一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楼下是谁在喊,虽然我内心澎湃地想要往楼下冲去,但是,时刻谨记小道理的我还是慢慢踱到阳台,眉头紧锁地对楼下的小伙伴们说:“哎呀,我在写作业啦,你们自己先玩吧。我写好了会找你们的。”虽然,小伙伴们惊讶于我竟然会主动写作业的这个事实,但他们是不会质疑我的。
因着这一株茉莉花,有了莫名的优越感,我是小伙伴中离这株茉莉花最近的人,偶尔传达茉莉要说的话。通常我会在晚上九点后去看它,那时候小伙伴都回家了,邻居嬷嬷也上楼睡觉了。夏日多晴天,每晚都是有月亮的,那时候路上没那么多的车,灯火也不那么辉煌,月光打在茉莉花瓣上,美地像个贞洁的处子,我悄悄蹲在它身边,花香好像它的语言,它在月光下高歌。
那时候学了一篇文章,是林海音的《爸爸的花儿落了》,里面好多次提到夹竹桃,还有冬日校门口的烤红薯。所以我想模仿书中英子大冬天第一个去学校等开门的情节,最好天是灰蒙蒙的,还飘着一点小雪花,校门左侧有个六十多岁的阿公守在一个铁皮桶旁,空气很冷,但铁皮桶的周围散着热气,我戴着毛线帽,背着大书包,走到阿公面前,脱下毛线手套,指着一个拳头大的红薯说:“阿公,这个熟了没,我要这个。”阿公一边回答一边给我装起来,那时候食品级塑料袋还不普及,所以我就两手捧着一个用报纸包着的红薯等门卫大叔开门,末了,阿公还会夸我几句:“你读书真用功,来得这么早。”嗯,英子说得不错,烤红薯既可以当早餐,又可以暖手。当然,这种事情最终没法实现,因为住在南方小城的原因,冬天是没有雪的,而且本地人很少会放在铁皮桶里烤红薯。
至于夹竹桃嘛,只要念着“夹~竹~桃”这三个字,就已经觉得这是一种很美的植物了,直到我在高中校园里见到后才发现,这和我想象中的实在不太一样,但是,夹竹桃狭长的叶子倒是很符合“夹”这个字。后来又听说夹竹桃的花粉是有毒性的,于是越发地疏远了这种植物。与之一起疏远的还有我的童年时代,小心翼翼的茉莉被普罗旺斯的薰衣草代替,后来,倒是有看到放在铁皮桶里烤的红薯,但却因为会吃得很狼狈而没有买过。
如今,一提起茉莉花,脑子里就出现一帧帧只有单调颜色和重复声音的画面,但就是这些,也足以让我陷入到深深的回忆里。大马路上很安静、很安静,人们已经在茉莉花的香味中进入梦乡,世界只剩下蛙声和虫鸣,头顶的星星像碎银子一样,黏在黒中透蓝的夜空中,路灯下有许多小虫子挤凑在一起,灯光一下子暗下来好多,于是,月亮成了天上唯一的主角,而茉莉花是地上唯一的主角。
(2)
曾经听一个老僧说过:“每天在大梧桐树下,捡一片飘落的梧桐叶,待到七七四十九天后,把这四十九片梧桐叶收藏到一个匣子里,便可许一个愿。”听说,那愿,很灵。于我,还真想这么试试,不为那一求必应的愿,而是为了四十九片梧桐叶后可能告诉我的生活真谛。
忙里偷闲出四十九天,做一个虔诚的香客,远居在深山隐寺中,暂且远离现代生活所该有的一切便利。香烛佛灯,看月光隐进竹窗;清茶斋饭,戒凡世七情六欲。伴着寺中钟声,悟悟那“佛”字后的禅心,将飘落的梧桐叶扫进阶下的土里,等待来年的“化作春泥更护花”。倚在梧桐树下,参参我未可领悟的经书,滥竽充数在寺中与僧人一同诵经。剪掉烧焦的烛芯,那火光便更亮一些,如同生命般疯狂地跳动。四十九天后,重新坠入凡间,带回一匣满满的梧桐叶,还有丝丝缕缕的悟——悟生命、悟亲情、悟爱情,悟哪些从指间溜走抑或滞下的得得失失。在这纷繁的世间,守着我那一匣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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