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记不得是哪一年了,你从霍州调回家乡,进了镇上高中的英语组,成为了我的同事。也许是性格使然,也许是见过世面,我们眼中的你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当然,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到来起初带给我们的是压力。
因为在这样的一所高中,英语教学多少年来一直都是一个模式,即汉语式教学法。在课堂上老师们讲汉语要比讲英语多,包括日常用语。语法知识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汉语满堂灌。
而你一来,我们在互相听课学习中就发现,你竟然一节课全部都能用英语讲下来。这无疑让我们大吃一惊。吃惊的同时,我们也感到了自卑和压力,因为英语老师用英语授课,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我和身边的同事们都没有做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我们属于农村中学,学生的英语基础差,老师用英语讲课他们反映听不懂。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自己作为老师,实实在在没那个能力。
接下来的几年,一方面受你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课改的要求,绝大多数老师都开始了用英语教英语。尽管起初师生都很吃力,但是坚持下来,师生都受益匪浅。在这一点上,我心里常常暗暗感激你。
说老实话,也许由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当时同事们并不喜欢你。
你说话总爱争强好胜,呛过多少同事你也许根本没有觉察到;你爱出风头,三天两头的换衣服,花枝招展的在英语组一群女人里招摇,不知引得多少女人的羡慕嫉妒恨;你爱炫耀老公对你如何如何好,婆婆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其实过不了两天你又会因为受婆婆的气而哭哭啼啼),让我们这些指望不上婆婆的媳妇醋意十足;你爱结交领导层,你爱跟男同事调笑,背后自然少不了一些风言风语。
有一次,学校要求每个教研组统一交回听课记录表,作为教研组长,我收集的时候,你还没有完成,就让我先去交,说你待会自己去交。可没想到你到教导处交的时候竟然说我忘了收你的。这话传回我耳中的时候,我简直气炸了,我毫不留情地当面质问了你,你还好,知道是自己的错,面对我的质问,你当时没说一句话。这要在平时,这根本不是你的风格。
不知不觉间竟写成了一篇声讨你的文章,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不是我的本意,还是言归正传吧。
你的优点其实也挺多的。记得你们家上三下三的楼刚搬进去时,你把组里所有的老师都请到你们家热情地招待,领着人们上上下下地参观,根本不在乎当时还不懂得换拖鞋的我们弄脏了地板。你拿出家里所有的水果让我们随便吃。
还有一次,你把你老公的同事给我外甥女介绍对象,跑前跑后的没少费心。虽然最后没有说成,但我不会忘了你的好意。
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咱们共同经历的那次车祸。那是2000年暑假里发生的事,咱们一行四人去市里培训学习,由于小雨的缘故,大巴刚出县城,在宽阔平展的马路上就翻了。事故造成我们两三个人轻伤,你很幸运没有受一点伤。但后来跟保险公司及客运中心谈及理赔时,你动用亲戚关系,积极周旋,维护了我们的合法权益。
一度时期,你和我都住在学校家属院,一道去学校,一道回家,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我已经习惯了你在我左右。如果岁月静好,一直如斯,那该有多好啊!
2005年年底,学校的一个体育老师(也是我的学生)在北京被火车撞死了。全校师生还没有从震惊和惋惜当中回过神来,紧接着2006年初就传来了你的噩耗。我是那天下午得到消息的,直到晚上睡下我的心我的身还一直在发抖。
我记得十分清楚,那天是2006年的正月十一,据说你们一家准备去城里的大姑姐家拜年,你的老公如愿以偿在交警队找到了正式工作,你也如愿生下了儿子,实现了儿女双全的愿望,家里新近又添置了小车,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我能想象得到那一年你们的志得意满。
听说你们本来是估计一家四口都去的,临行前婆婆说孙子太小(当时八个月),带上怕受风寒,要求把孙子留下她照顾。就这样你抱着十岁的女儿坐在了副驾位置。去的时候一路顺风,估计在大姑姐家也很开心吧。然而回的时候只差一点点就能安全到家了,你们却出事了。
听说当时你们车走的北道,在烈士陵园附近横穿去应县的路时,这时正好有一辆大货车自南向北开来,慢了半拍的你们被货车撞到了副驾的车门。据说你当时还向前探了下身子,看了看抱着的女儿,就失去了意识。当救援人员把你抬到医院的时候,你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女儿在这个世上比你多呆了几个小时,在送到市里医院后也停止了呼吸。
现在忆及这一段,我的心仍然难受的很,我在想十岁的女儿了,你为啥要抱着坐在副驾?那个白白嫩嫩柔柔弱弱的小女孩仿佛就在我的眼前,如果她泉下有知,会不会埋怨你们?
你走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了,最心痛的是你的父母,那个你说在你出嫁那天嚎啕大哭的男人这一次肯定是被吓傻了,惊着了,她竟没有当着人们的面哭,只是不停地安慰老伴说你的遗体是完好无损的。
当然还有一个人是真的伤心。他怎能不伤心呢?由于他的失误,眨眼间活生生的母女俩成了冷冰冰的两具尸体。一大一小两个棺材停放在客厅里,往日的欢笑不再,取而代之的只有号哭和哀思。
在把你们母女埋葬了之后,接下来的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如果你泉下有知的话,想必你也早已知晓。在你们的百日祭日还没有到来时,你深爱的老公已经着急忙慌地托人四处找新的媳妇了,竟然还真找到了一个,也是老师,就在你曾经住过的楼里,新媳妇没过门就张罗着打扫卫生了。后来新媳妇也生下了一个儿子,你的儿子当然是由奶奶带了,孩子四五岁时,我见过一次,跟在你婆婆身后,眉眼五官很英俊,看不到你的影子,可能是像爸爸了吧。
你走的那年,我正值本命年,家人说有讲究,我没有去送你,这成了我一辈子最自责的事。你走后第二年,我调到了城里,临时租了套单元楼。有一天晚上,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竟毫无征兆地梦到了你,睡梦中,我躺在床上,你就站在我床边,穿的还是你那件棕红色的毛衣。你泪流满面地跟我说,别人你都见过了,这么长时间只没见过我,说完你就消失了。
我突然从梦中惊醒,起初心狂跳不止,待定了定神,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看见时间已将近五点,我才松了口气,心想,即使是你的鬼魂,这个时间也该走了。可转念又想,我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你来看我,我应当感激,怎么能这样呢?
如今算来,你走了已13年了,如果有来生,现在也该是一个小小少年了,不管你在天堂,还是已转世,惟愿你能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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