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阳来自城市，比黄懿年他们大一些，看着很体面。
韩江阳总是穿着一身草绿色的军装，那军装崭新崭新的，不像其他人的军装洗得发了白。他作为学生领袖，总是在集会上最先发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外国规矩，他在讲话前，习惯脸上挂着一点不必要的媚笑对大家微微颔首，算是开场。
但其实黄懿年并不喜欢韩江阳。
韩江阳这次是带着一艘船来的。
但显然，声势浩大得过了头，渡这样一条小河是用不全这样大的一条船的。况且韩江阳的方向感和指挥能力实在是差劲，看着地图上的北向标志，就要带大家向东走，还好一个随行医生眼睛尖，若非他及时制止，恐怕这一船人都会跟着他彻底迷路。
医生叫做上官录，城里人，医术一般，但人很好，温温柔柔的。他的口音与阮落的有些相似，这倒激起了黄懿年对他的好感。
“你这人真是，不懂就别瞎指挥。”上官录瞪了韩江阳一眼。
韩江阳憋红脸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装着不甘示弱的样子瞪回去。相处的这几天里黄懿年知道，虽然韩江阳表面上很有才气的样子，但实际上他的能力并非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优秀。
“花架子而已。”
朱拥军也不喜欢韩江阳，但她很聪明，能看得清形势，并未愚蠢地与其他人一起去指责谩骂。
韩江阳背景大，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
他们此番远行，是要渡河，渡河后出城、出省，然后去另一个“根据地”。据说，这个新的地方是韩江阳的恩师主管。
这些天，一群这样的青年像无头苍蝇般乱撞，是该有个人来统领着了。
天黑透了，他们渡过了河，又步行了一段路，到了一圈新搭好的小草棚周围，韩江阳宣布今晚便在此过夜。
草棚虽不大，但很暖，一盏油灯颤巍巍地挂在棚子上，映得人脸色忽明忽暗。韩江阳说他的老师正在处理别的事情，具体安排明日再议。
黄懿年打量着周围。
这似乎离城市不远，依稀能辨认出地上随意扔的塑料袋子。远处有火车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里却显得悠远，不一会儿便消失。还有棚子周围的野猫，看着这群闯入的人，不怀好意地低声咕噜着。
黄懿年选了高草丛生的一块空地坐下。嗅闻着周围杂草的味道，与乡村一般无二，他忽然有些恍惚。
这一切是时间走过的必然，可他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偶然。他路过形形色色的人，可这么久了，似乎一个人都没有记住。因为在潜意识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也从最开始的惊惧，逐渐变得麻木。
本就很正常：反动派一个接一个疯掉或死掉，是因为他们逆着时代走；他看着自己的队友逼死一个又一个人，是因为他们始终遵循的是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这都无可厚非。他冷静地站在队友身后，而他最终的选择。
是什么都看不见。
时间把他变了模样。从最开始傻乎乎的乡村少年，到如今面对死亡和残忍面不改色的大人，他也觉得自己长大了。
只是……
“别动！”
黄懿年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便被人拖进了高草丛。随即一把冰凉的刀贴到了脖子上。他惊恐地张嘴要喊，却被那人一把捂住了嘴。
“别出声！敢出声我杀了你！”
他脑中一片空白，手中的油灯不知何时也不见了，周边一片漆黑，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不争气地狂跳。
“唔……”黄懿年挣扎着。
架在脖子上的刀被狠狠按了下去，好在它并不锋利，黄懿年还感觉不到很疼。那人压低了声音：“别动，待他们过去，我自会放了你。”
黄懿年看到韩江阳领着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走过。韩江阳一脸恼怒，后边的人也怨声载道。
黄懿年清晰地感觉到挟持自己的人在微微颤抖，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也略略松动了些。那人冰凉的身子紧贴着自己，刻意压抑着喘着粗气。
黄懿年趁那人不注意，一把扯掉他捂着自己的手，又一下夺过刀，凭着感觉反手就刺。他利落地转身，压住那人的肩膀。
一张惊恐的脸映入眼睛。
“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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