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记得，去年我独自一人去往哈尔滨时，在中央大街旁边路过的那条街道。
时有小雨，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如同失落了一般，打不起精神，一副颓然衰败的样子。街道上飘浮着没有打扫干净的垃圾，两旁林林丽丽地排满了店铺，只是那些店铺的招牌大多都是极简的白底红字、看起来就上不去档次的快餐店以及各种小成本的五金店，路的尽头偶尔会有市中心不能够通行的大卡车发出水牛一般的轰鸣声路过，排放出刺鼻的尾气。每家店的门口都种上了一两颗瘦弱的小树，因为这里的时间走得很慢，所以有人在下象棋，有人在打牌，有人站在一旁围观，但也正因为时间慢，你才能够慢慢体会两相对照下的落寞以及人来人往的粗粝。
在日落之后，在黎明之前，在双眼看不见任何事物的时候，你会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去感受这条街道呢？
许多的地名，都在一首首被人们传唱不休的歌曲之中，被旅客们神游了成千上万遍。比如说万能青年旅店的华北师大附中，比如说罗大佑的鹿港，再还有李志的热河路。
李志在《热河》这首歌的开始就唱到“热河路就像八十年代的金坛县”，这条街道有梧桐树、有汽车走过扬起的灰尘、有清扫不及的垃圾，有各式各样的杂货店，有只要付五块钱的理发店，还有那些为了生存从安徽省奔波于此的外地人。
这样的街道其实很普通，你在全国任何一个城市，任何一个县城都能够见到，真实得有点见怪不怪了。但是热河路的旁边就是南京市的现在最繁华的鼓楼，而热河路是又民国政府时期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如今却落寞至此。我没有去过热河路，但是在听到李志的这首《热河》时，脑子里构想的是在哈尔滨老道外区遇见的那条不知名的街道。
因为这里不繁华，所以生活节奏很慢，人们有大量的时间默默点上一根烟，一言不发地盯着门外的人来人往。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可能是眼看着这条街道一步一步没落至此，而目光所及之处的高楼却在一天比一天堆得更高。他们在天亮时忙碌，在天黑时惆怅，日复一日。他们也许能够在衰败与繁华之间看到自己的影子，哪怕是只有一瞬间，也会想到，这就是生活啊。
如果一味地情感泛滥，我们会说这个人矫情，如果没有情感，我们会说这个人像台机器。喜欢李志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能够在娇柔与现实之间把握好平衡。就像这首《热河》一样，前半段的歌词大段大段不带情感的白描，到了副歌的时候唱着“没有人在热河路谈恋爱，总有人在天亮时伤感”，就这样一句，仿佛戳中了心房，让人热泪盈眶。为什么没有人在热河路谈恋爱呢？就像是三岛由纪夫的《爱的饥渴》里面，悦子一遍遍追问园丁三郎“你爱不爱我，你爱不爱我”，而三郎却觉得悦子很奇怪一样。对于很多人来说，活着就要倾尽全力了，哪有什么精力去谈那些风花雪月的情情爱爱呢？
可以说，李志应该是一个很真实的人，从他的一些言论和表现来看，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去误导歌迷，同样也不会被歌迷所误导。就像别人问他为什么不感谢歌迷，他回答道：“我为什么要感谢歌迷，就像饭店自己的菜做的好吃还要感谢顾客？”
他写的歌是谈论爱情的也好，谈论政治的也好，烂大街的也好，被下架了的也好，他都只是在想写自己所想写的。就像他可以像在被禁的歌曲《广场》中唱道“你会被教育成一个坏人，吃喝拉撒见死不救的鸡巴”那样愤怒的大义凛然，却又在《和你在一起》中唱到“你拥有我的，不只是鸡巴”那样露骨那样粗鄙。
李志不会背叛自己，然后去活成歌迷们所希望看到的那个偶像。所以他会不顾形象地操着自己低沉的公鸭嗓，一次一次在演唱会上破音，但是却能够让我们体会一种倾尽全力的激情。
说回这首《热河》吧，我最喜欢的一个版本还是李志在2015年“看见”演唱会上唱的那个版本，那个其貌不扬的胖子在舞台上不顾形象，声嘶力竭地吼着。这个版本里，有他一个人的喃喃自语，也有全场让人热泪盈眶的大合唱，更有李志最后不顾自己的嗓音条件，将副歌的音调唱到了一个自己无法驾驭的高度，在我们都以为李志能够创造一个奇迹将最后的高音给唱上去，但是李志最终还是在一阵挣扎之中选择了放弃，让全曲戛然而止。
可能这才是这首歌最原本也最真实的样子吧，就像生活那样，奇迹不会发生，我们只是不断地奔跑、跌倒、奔跑，然后不声不响地结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