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河路谈恋爱

作者: 苦芜 | 来源:发表于2017-04-11 16:23 被阅读71次
    在热河路谈恋爱

    毕业五年,别人见了我都说我像是三十多岁了。当年千里迢迢奔向西南,在四川念完了大学,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无论是听歌,还是看脑残电视剧,我都无法再拾起那时候的故事。

    还在学校的时候,生活真是大口吃瓜快意飞马。不住寝室,和两个哥们跑到外面租了个房子,终日无所事事。脑子里成天地考虑怎么赚钱,结果花得一个比一个更多。总爱用诗歌和音乐来彰显自己独特的品味,也爱和一大票小贱货们厮混在一起。耳机非得买Sennheiser的,口红要给女朋友擦Dior的。那时候,我们总喜欢大晚上的坐在一起喝酒,抽烟,聊人生。大家好像都觉得未来必定是一片坦途,车到山前必有路嘛。也会写写小说,跑跑音乐节,在马頔的脚下疯狂地和姑娘接吻。没有现实的拘束,爱与被爱都是如此放肆。失恋了以后最多伤心两天,接着投入全新的生活。

    学生时代的我坚定地走在文艺青年的道路上,认为现实永远都没有到来的那一天。当时的我绝对不会想到,今天自己会在路边小摊吃着七块钱一碗的馄饨,还嫌价格贵了。抹抹嘴站起来,付钱走人,游荡在南京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眼神空洞。很久没有再谈恋爱,即便偶尔有意,多数情况也是一时兴起,甚至转眼就会忘记姑娘的样子。我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毕业那年,同学朋友们纷纷考研出国,我也有考,不幸失败。不能再继续呆在成都,只好回安徽老家。走的那一天,阿生站在出租房的门口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没有说什么,拖着行李就下楼了。相马先走一步,去山东读研,而阿生要回青海和他老爹做生意。青春的梦就像肥皂泡,飞得漫天遍野,突然噗嗤一声,就幻灭了。快意的人生在转瞬间崩塌,小伙伴们便轻易地散在了各个地方。至于一对对小情侣们,也大多都是劳燕分飞,不再涉足彼此的生活。

    在热河路谈恋爱

    安徽呆了两年,我觉得没有前途,又跑去南京找到了一份新媒体运营的工作。妈的,在现实中的日子过得比大学里还要魔幻。住在破旧的老式出租屋里,拿着勉强度日的工资养活自己,心里巴不得哪天一个地震大家都死球算了,脑子里还是尽可能地告诉自己:要坚持,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隔壁的屋子里住着一对小情侣,每天晚上累得半死回到家里,总能听到墙那边床板的吱吱呀呀和女生的嗯嗯啊啊,我就回忆之前的自己,是不是也这样讨人厌。然后每天在这样的小确丧之中,我失眠。晚上睡不着,就跑到楼下蹲着,点一根烟,看路灯下面自己的影子。之前写诗,朋友说我的风格总是顾影自怜的,可惜没有机会告诉他,我现在这个样子才叫顾影自怜。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吃一碗面条才一块钱,剪头发是五块钱。现在一切都变了,只有糟糕的生活还是孤寂反复,万般无奈。虽然一碗面条已经涨到了十块钱,但是老城区的生活还是像在八十年代。道路两边的是梧桐,垃圾则随意堆积在路边。我也像是活到了三十年前,不再去LIVE HOUSE,不再泡吧,不再和小贱货们一起嘣次嘣次。想来很讽刺,我一直向往找一个文艺女青年谈恋爱,结果在南京唯一的一个女朋友还是在酒吧认识的。我一个人在吧台那儿喝酒,想和酒保聊聊天,结果人家光顾着把调酒瓶扔得满天飞,然后我就看到了对面坐着的一个小姑娘。和万千言情小说里的情节一样,我主动过去搭讪,聊天,然后两个人都喝到神志不清。现实总是和偶像剧一样恶俗。至于那天晚上我们说了些什么,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大概和胃里的东西一起被吐了个干净。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搀扶着出了酒吧,摇摇晃晃,放声大笑,又哇哇大哭。

    第二天我独自在酒店醒来,吓了一跳,慌忙检查自己的肾有没有被割了一个去。结果发现身上的东西都好好的,估摸着是带姑娘在酒店睡了一晚上,早上姑娘先醒过来,就自己溜走了。瞅自己衣着完整,估计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我便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结果发现她在我的床上盘坐着,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合着我是把她送了回来,然后自己去开了个房睡了一晚上。我在她头上揉了一把,不无爱怜地说:“安啦,我做早饭给你吃”。妈的,真恶心。后来我们吃的是从便利店买来的面包,还有两碗五块钱的馄饨。再然后,我们就成了男女朋友。

    在热河路谈恋爱

    我们搬到了一起,换到了热河路开始合租,继续迷幻的生活。具体的什么恋爱故事我就不多说了,全世界估计都差不多。很快我们开始有分歧,她嫌弃我成天写什么狗屁破诗,我则不满于她成天买买买,恨不能把出租屋给塞满。我记得有一次,这货拿我的卡买了个空气净化器回家,为这么个破玩意儿我们吵了将近一星期。她觉得买这个东西给我是因为爱惜我,可是我一天抽的烟比别人一辈子吸的霾都多,每天上班还要在外奔波,该吸的霾还是要吸。直到有一天她终于在出租屋里小宇宙爆发,跟我大吵了一架。大概是她脑抽,一把将我的一沓诗稿全给撕了,完了坐在地上大哭。我没有办法,只好妥协,也坐下来安慰她。这出闹剧以拥抱告终,可是她不知道,我活在这个城市最重要的支撑就被她这样有意或无意地毁灭了。但是我不想因此而失去她,因为很不巧,她是我在这个陌生城市里第二重要的精神支柱。这不过是万千矛盾中的一件小事,其实事态到最后很清楚,两人都已经没那么爱了,却依然希望对方能够爱着自己。而我们捡起来的,只不过是彼此可怜巴巴的影子。

    到年末的时候,为了冲一波KPI,我的工作越来越忙,加班到很晚。每天都要迎头面对猪头老板的口水,到了深夜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她倒是回来得比我更晚,有的时候干脆不回家。我知道她在干什么,无非是在泡在酒吧里,和别的男人嘣次嘣次。那时的我真切地感到心累,也彻底厌倦了那种迷醉生活,所谓的欢脱无非是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你侬我侬,到了洗手间再和另一个人搂搂抱抱。我已经二十六岁,不再是学生了,不能再像那样无忧无虑地潇洒了。所有阔绰的背后都需要有经济的支撑,一直选择入不敷出的生活等于自取灭亡。可能是我之前太浪,把日后的资本都浪完了,现在我已经没有权利去享受纸醉金迷。我需要工作,做出点成绩,才能在这个陌生无比的城市里给自己一些安全感。我不再管她,也很享受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感觉,但是我没有揭穿她在维系这段垂死感情时编造的谎言,无非是因为我仍然害怕失去。

    在热河路谈恋爱

    一路吵吵闹闹,直到发了年终奖以后,我自己一个人偷偷北上去了北京,找我的朋友赵老板。大学的时候我想做个诗人,他想开个LIVE HOUSE。在火车上我就感慨,人家现在真的成了赵老板,而我却没有成为什么狗屁诗人。其实我对北京没有什么好感,一直觉得那是一个不能给人以归属感的城市,我这人太缺爱了。之前那个说我顾影自怜的朋友还想领我去北京来着,当时我拒绝了这个邀请,现在我却自己踏上了旅程。真是可笑,步入了社会才知道,不管是怎样的大城市,对我这种人其实没什么区别,都不太友好。到北京的第二天晚上,和赵老板在他的店里喝酒,台上唱歌的是发光曲线,我们就在下面摆龙门阵。实际上我并不是为了来听后摇,只是突然想逃避一阵子,离她越远越好,不计后果。薛染的鬓角已经斑白,唱着“醉如飞鸟,逝如闪电”,舞台的上空飞着许多避孕套吹成的气球,小贱货适时地给我打来了电话,又是哭又是骂。我说你别吵,听听歌。沉默良久,她先开口:听你妈个B。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我坐在位子上,心里很想笑,有很多难以言说的感觉,我们没有办法让别人理解;而对别人的想法,我们其实也一样不能感同身受。关于爱情,我们口口声声说着爱,其实我们都不会爱。所有的关系都好像是以需求和索取作为内在驱动的,而所谓的爱不过是一种变体。在欲望的面前,我们心中的愧疚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当痛苦来临时,才不得不去面对现实。

    赵老板问我,你还写诗吗。我该怎么回答?其实我还在写,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损毁殆尽。我苦笑着说,早就不写啦。然后他一副无可奈何又理所应当的样子,从手机里翻出了一首诗递给我。我一看,是自己在大学时代写的:

      淹溺。每一条重复的路

      都将同样的髑髅轻易捻碎

      腐朽之前,枯骨本有纷扰的面孔

      松垮背后,深埋着各式迷恋(与无耻)

      ……

      烟草是对抗懦弱卑微的炮灰

      所有的绝望都在一瞬

      划过窒息,时间不如取消

      生命亮起来,旋即(再次)熄灭

      余下一场温度的谬误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不管怎么过活,最后都是历史的尘埃,有些事情倒不如坦然接受。我的手机也亮了起来,是她发给我的微信:我们分手吧。我立即飞速回了一个“好”,然后猛灌了一大杯酒。我对赵老板说,都过去啦,我不写诗了,也不想再读了。他点点头,然后跟我一起喝酒。后来又去了KTV,他唱了一首李逼的《热河》。这首歌应该我来唱的,没有人在热河路谈恋爱,总有人在天黑时伤感。比如现在,夜幕笼罩华北平原,而我他妈很难过。我一把将赵老板拉过来说,今晚他妈的幸好听的是后摇,你要整的是场民谣,我估计得哭得和民谣狗一样惨。

    在热河路谈恋爱

    我羡慕赵老板那样的人,如此生活三十年,大厦也未必会崩塌。与他分别后,我回到南京,发现出租屋里所有与她相关的东西都已不见。打电话给房东阿姨得知,之前的房租姑娘在走之前也结清了。这一次,她比我消失得更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未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一样。我很坦然地接受,并且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生活还是继续,既然已经一个人了,更要辛勤工作才是。我的软文写得越来越好,什么什么《他们都想睡你,而我是真的爱你》,《我不相信爱情,我只相信你》。这种狗屁倒灶我写起来简直是手到拈来,和同事聊天,我都开玩笑说自己的才华都拿来写软文了。不过写得好归好,我的工作生涯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好。大家表面和和气气,其实暗中较劲,偶尔聊两句,也不无互捅刀子的成分。有一次我感慨,整天写这软文,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马上有个人接茬:写软文怎么了,你不是有文学梦嘛?然后办公室里就一片哄笑。都是小职员,爬也爬不上去,每天就在这样彼此的嘲讽中消磨人生。开玩笑倒没什么,只是每每他们提到“文学”二字时,就会有一种像暗潮一样无比强烈的无力感,以一种静默地方式停留在心绪的上空。当年违背父母老师的意愿,填了中文系,去拥抱所谓诗与远方的生活。结果到头来发现,远方除了遥远以外一无所有。至于软文什么的,最开始我是拒绝的。我们这一代人最杰出的头脑都毁在了软文上,而今很不幸,我也加入其中,变成了“垃圾”的制造者。

    虽然人生无望,虽然住在热河路,我还是渴望一个女性的出现。我也试探过一些女孩子,然而不是名花有主就是心有所属。再过一段时间,我都不再想谈恋爱了。不是对感情缺乏诉求,而是很难找到再让自己心动的人。早已不再是学生时代,每个人都背负着巨大的需求,纯粹的感情根本求之不得。我也曾幻想过,那个姑娘重新再闯入我的世界里,或是成功,或是失意,甚至哪一天她麻烦上身求助于我,然后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哪怕我最后依然要离开,我也至少能够对她再说一句:照顾好自己,我没法再救你第二次了。然而事实是,我从未再见过她一面,即便南京生活的圈子并不像北上广那样大。其实现实可能一直就是如此,只是我在这时突然意识到了,相聚原来这么不易。有些事一旦结束了,便彻底拉上了帷幕。一个人睡一米五的大床固然很爽,可我偶尔会假装她还在这里。在凌晨时分独自穿过客厅,以旁观者的身份回忆一切,回忆这里曾经闹腾不息的日日夜夜。

    天将亮的时候,常常会很伤感。尽管很糟糕,但是我从来不曾后悔过自己做出的每个决定。毕竟我一直在往晨曦的方向努力,即使仍然身处黑暗。成年人的生活里没有容易二字,所有人都在很努力地活下去,醒来或是吃饱,又是一年。我是一个在热河路谈过恋爱的人,只是此刻回想起来,相遇和分别,仿佛真的就在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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