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徐夏站在出租屋阳台上,指间夹着根烟,火星一明一灭。女孩身材凹凸有致,头发随意散在脑后,几根发丝慵懒地搭在锁骨上,侧面看去,像一幅高级的写实画。
刚刚接到老家电话,妈妈又伸手跟她要钱了。
徐夏今年正好30岁,大学毕业后留在了上海一家私企干行政,找工作那年她觉得自己是这个城市的一粒尘埃,本就是不上不下的学历,在上海这个人才济济的大都市显得尤为尴尬。好在她踏实肯干,平时话又不多,工资今年涨到8000块钱一个月了。
“妈,我一个月工资到手7000多块钱,上海租房水电又贵,每个月真的不剩几个钱,哪有钱给我弟装修。”
“你只会说这么一套话是吧?你真的没良心啊,你在大城市,你弟弟在小地方,你看你弟弟混得不好你就高兴了?我把你辛辛苦苦拉扯大,你是浇水长大的吗……”
徐夏索性把电话放得远远的,她知道她妈妈这么一说,没有个把小时停不下来。弟弟今年娶媳妇缺钱她是知道的,但这么多年零零总总也补贴了好几万了,她平时省吃俭用,家里坦然接受她的付出,却都不会心存感激。
“白眼狼,自私自利,浪费我电话费。”不知过了多久,她妈妈终于骂累了,说了句结束语,咔一声挂掉了电话。
徐夏这几年抽烟、喝酒,往往不是在下班就是在深夜,白天她依旧是按时上班,勤勤恳恳的好员工,一如她上学时,是班上最听话的学生。老实巴交是同事给她这个外地人的评价,徐夏知道,这评价多少带了几分轻蔑。
她掐了烟头,回了卧室,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第二天,徐夏回到单位递交了辞职报告,老板加了薪资挽留,她委婉谢绝了。而后就是联系房东,退了房子,这些年添置的有用的东西都留给了房东,房东喜滋滋地赚了不少。
处理完这些,她买了车票,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妈,我回来了。”徐夏挎着一个小包,站在自家院子里。
“哎吆喂,城里人回来了,良心发现,回来送钱了?”说话口气很有特色,这么多年属于徐妈特有的阴阳怪气。
“嗯。”徐夏轻轻点头。
中午,饭桌上多了几道菜,爸爸妈妈、弟弟弟媳、还有徐夏团坐着,知道姐姐回来资助他装修款,这个平时对她爱搭不理的弟弟说了不少场面话。徐妈也一改几日前的态度,言谈中把徐夏捧得高高的。只有徐爸,看着风尘仆仆的女儿心中酸涩,这么多年女儿沉默寡言,又最是独立上进。
“这张卡上有5000,这张卡可能就剩200了,这本存折……加起来有两三万,简单装修一下应该够的,后面你们条件好了,再慢慢置办。”徐夏数着一张张卡片,跟家人交代。
“钱给你弟了,那你平时够用吗?”一向怕老婆的徐爸突然插嘴。
“哎呀,她上班嘛,一个月8000块,两个月就挣回来了,死丫头真是个白眼狼,前几天还骗我说没钱。”徐妈急吼吼地把桌上的卡折尽数攥到手里。
“妈,其他没啥事了,我出去买个西瓜。”
“去吧,多买几个,人多。”
走出自家小院,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徐夏脑袋肿胀的痛感终于有所缓解。回望这三十年,小时候家里就告诉她什么事都要让着弟弟,她顶嘴,就被妈妈用皮带抽,后来就一直让成了习惯;小学得了重病,命悬一线,因为是女孩,家里舍不得花钱治疗,她命大挺了过来;初中她成绩好,妈妈不想让她念高中,把她介绍给了邻居二傻子,就因为二傻子家里有两头牛,学校校长来家里说尽了好话才逃过一劫;后来大学了,自己申请了贫困生助学贷款,工作后偿还学费,再没有用家里一分钱;再后来工作了,她就像能够还本付息的基金一般,被妈妈隔三差五要钱,补贴游手好闲的弟弟……
往事太多,这只是冰山一角,以往日夜折磨徐夏的种种,徐夏一时竟记不起太多,也记不太清了。
村口是一条大河,水波澹澹,徐夏走上浣衣码头,踩进水里,然后就是慢慢下沉,明明四周一片寂静,但她的脑中聒噪不止,“白眼狼”的叫嚣此起彼伏。
时间静止了。
翌日,村里传出,没了一个叫徐夏的姑娘。
还有,徐家门口整齐地摆了两个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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