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

在秦始皇陵东北，陕缝厂北边，临马公路边有一所晏寨初级中学，她是秦岭的母校。学校四周是土墙。进了学校大门先是操场，下来是教学区，下来是生活区，后面是苹果园和菜地。

学校大门两边有几间瓦房，一间是门卫室。秦岭的初三女同学房小蝶和她爸房老师住门卫室。过去的老师辛苦，一间房既要办公，又要住人，又要做饭。

房小蝶花枝招展，热情奔放，是秦岭他们班的语文科代表。

初三，就象农民到了收麦种秋的季节，象军队打仗一样，学习紧张、激烈，秦岭把所有的心思全用在学习上。然而有一件学习以外的事让他反感，不愉快。

他家离学校较远，要住校，每星期六才回一次家。有次他回到家，有位阿姨也在他家，他向那位阿姨打了招呼。他的父亲是个老实的农民，对他说：“你姨给你说个媳妇，你问不问？”他说：“我正在上学，问啥媳妇，不问。”他父亲说：“你都十七岁了，过去的孩子十二岁就当家。”

“那是过去。现在我正上学，还是个初中学生，还未成年。学生就要珍惜青春，好好学习，一旦毕业了走出校门，想再好好学习就没有机会了。就象我现在走出了小学校门，再也回不到小学时光是一样的。人常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我正上学，不问媳妇。”

有次秦岭回家又遇到了那个阿姨，父亲问他同样的问题，这次他有些反感，语气很重不耐烦地说：“不问，正上学着问啥媳妇。”

那个阿姨没好气地走了，父亲责怪他沒有礼貌，说人家好心给他说媒，不应对人家那个态度。气走了阿姨，秦岭的心反倒轻松多了。

紧张的学习使秦岭已有了上学期间不谈对象的思想。虽然他遇到过不少自己心仪的女孩，但总把那份冲动埋在心底。紧张的学习，加上烦人的媒人，使他对女生也没有太多的渴望。

然而由于他认真的学习，学习成绩比较好，好的学习成绩却引起女同学房小蝶的爱慕。

有次自习课，他正做作业，只感觉有束光照着他，耀得他眼睛看不清字。他循着光线看去，只见房小蝶正用小镜子照他。她见秦岭看她，向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来个飞吻。他只是浅浅一笑，没有理会她，继续写字。

有次课间秦岭正在补写笔记，房小蝶是值日生，她擦完黑板，突然用粉笔打在他的脸上。他用手揉着脸嗔努地问她：“你打我干啥呢？”她却没有回答，只是恶狠狠地用眼睛瞪着他。秦岭感到莫名其妙，没有理她，继续写字。

学校的食堂油水少，卫生也不好，常常吃着吃着就吃到一颗大“黑米”――老鼠屎。好多同学在陕缝厂职工灶上吃饭。

有天秦岭在陕缝厂吃过午饭，回到学校，经过门卫室时，发现门卫室门外的小黑板上的收信人有他的名字。他感到纳闷，心想：“谁会给我写信呢？舅家离得远，常给家里写信。可信也不会寄到学校呀，收信人往往都是写父亲的名字，也不会写我的名字呀。”

他犹豫了一会，决定进去问个究竟。他敲开门卫室的门，房老师和房小蝶正在吃饭。他问房老师是不是有他的信。房老师说信全在桌子上，让他在桌子上找。他刚要转过身去找，房小蝶红着脸说：“信在我口袋里，本想上课去给你捎上。”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信交给秦岭。他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看信。奇怪这封信没有邮票，也没有寄信人名和地址，也没写收信人名和地址，信连封也没封。

他拿出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看后心“突突”直跳，有些颤抖。“心悦君兮君不知”这肯定是房小蝶写的，门卫室小黑板上他的名字肯定也是她写的。不亏是语文科代表，竟能写出这么美的诗句。

“难道她喜欢我？可她前几天不是用粉笔打我了吗？还恶狠狠地用眼睛瞪我。”秦岭乱猜，真搞不懂她是怎样的心理。他决定找个机会把她问个明白。如果不理她，冷处理，万一她因爱转恨，整天找他麻烦，用粉笔继续打他，那就更糟糕了。

不管怎样，他想先把信撕了。这要是被别的同学发现，那就成了新闻了，自己还怎么安心学习呢。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他决定约她谈谈。可在哪里谈呢？他突然想起二年级时班里的体育委员“飞毛腿”曾带他去过的一个地方。

体育委员的腿特别长，象“赫尔利”一样，下半身有上半身的两倍。在一次运动会上，体育委员百米赛跑全校第一。班里同学们都叫他“飞毛腿”。

每年到了“五一”，学校要加午休，这样午饭时间特别长。有天午休时间，“飞毛腿〞叫秦岭跟他出去耍。他把秦岭带到一片枣树林里。这片枣树林有十几亩地大，是上焦村的，在陕缝厂东边。

他们来到一棵枣树下。这棵枣树长得怪，自根部就分成两棵，两棵的枝杆你搭着我，我搭着你，相互交错着。枣树根部放了一块石头，石头上铺着纸，看样子经常有人来这。

“飞毛腿”说“一剪梅”还没有来。他咋知道“一剪梅”要来，肯定他们经常在这约会。秦岭心里想，“飞毛腿”带他来也选对了，知道他嘴巴严不多事。

“一剪梅”是他们班文娱委员，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上课前也给同学们起歌唱。

有一天午饭时间，秦岭正写字，只听教室后面叽叽喳喳的，没有理会。一会一个同学叫他，“秦岭，你还不看去？”他说：“看啥？”那位同学拉着他到文娱委员坐的地方。

只见她的课桌斗斗里有个卫生巾，卫生巾上有一点点红，图案象一小朵梅花。秦岭笑了一下就走开了。

心想是她粗心忘了收拾呢？还是因为卫生巾贵想下次再用呢？还是思想开放，故意让同学们看，告诉同学们她已成少女，进入了青春期呢？不得而知。

不过从那以后男同学偷偷给她取了个外号，“一剪梅”。开始有胆大的男生下课后在文娱委员面前唱，“真情象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她不知咋回事。后来她明白了是在取笑她，谁要是在她面前唱《一剪梅》，她就追打谁。

秦岭性格腼腆，她性格开放得让他敬畏。他从没敢惹过她。飞毛腿个高，人长得帅，只要一下课他就在“一剪梅”面前唱着《一剪梅》。“一剪梅”总是追着“飞毛腿”嘻嘻打闹。

更有趣的是，在一节上课前，“一剪梅”可能走了神，没有在意，她自己给同学们起了《一剪梅》让唱。“真情象草原辽阔，预备唱”。话音刚落，引得同学们“哈哈”大笑。她灵醒过来，赶忙说：〝不唱这首歌，不唱这首歌。〞可那里止得住，同学们都动情地大声唱着《一剪梅》。气得“一剪梅”直爬在桌子上，显得是那么地无助。

那段时间班里真热闹。一段时间过后，班里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模样。然而平静的背后却隐藏着大密秘。

真是文体不分家，“飞毛腿”和“一剪梅”谈到了一起。

只见“飞毛腿”把母指和食指放到嘴里，用力打了个胡哨，并且唱起了《一剪梅》。不一会“一剪梅”从枣树林深处走了过来。

秦岭有点当电灯泡的感觉，“飞毛腿”和“一剪梅”约会，他在跟前有些多余，借故走了。

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秦岭身上。他写了个纸条，“明天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在上焦村枣树林见”。他把纸条搓成团装进钢笔筒里，下课后走到房小蝶跟前说：“我的笔没水了，在你爸那给我吸点水。”

她一会就回来了，把钢笔交给秦岭。他拆开笔一看，没见了纸团。

第二天下午第三节课下课后，秦岭向学校后面走去。苹果园后面的土围墙有一个缺口，这个缺口学校补了几次，可还是被玩皮的学生拆开了。关键是从北边来上学的同学走这近，省得绕一大圈走南门。他翻过缺口向上焦村枣树林走去。

五月份的枣树叶子翠绿翠绿的，枣树开着小小的黄绿黄绿的花，园子里弥漫着浓浓的枣花香。秦岭进了枣树林，来到那棵连根树下，却找不到房小蝶，可他不会打胡哨。他始终学不会那个时髦的动作，也许是因为他的肺活量不够大。

他唱起了歌，“你从那里来，我的朋友，你好象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听到他的歌声，房小蝶从林子里走了过来。他问她：“你从哪里出的学校？”“我从学校大门溜出来的。”“我从学校后面缺口出来的，绕了一大圈。”“这真是个好地方，静静的，香香的，真好。”

房小蝶正说着突然扑向他，把他搂得紧紧的。她是那么的猛烈，那么的热烈。由于秦岭用心学习，长期地抑制着自己的感情，面对小蝶的热烈，他有些冷，只是配合性地轻轻搂住了她。

慢慢地小蝶的热烈劲过了，他感觉搂他的双手松了，顺势轻轻地推开了她。他问小蝶：“你喜欢我，为啥前几天用粉笔打我？还狠狠地瞪我？”房小蝶说：“我喜欢你，对你很渴望，心里难受，所以用粉笔打你。对不起，打疼你了。”“没事，你也太让人难懂了。别人都是送个本本，送个笔，吃把瓜子吃颗糖，表示喜欢。你的方式有些特别。”“咯咯，你不喜欢我，从你刚才的动作我感觉得到。”

“小蝶你是个好女孩，我喜欢你。只是我们马上面临中考，学习紧张，没有心思想这些事情。等我们中考完了再谈这些好吗？”小蝶哭起来了，她说：“你不喜欢我，不要找借口，算我自作多情。”

秦岭学着电视上的画面，从口袋掏出手帕为她擦泪，一边擦一边唱到“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这颗心永远属于你，告诉我不再孤单。如果你，如果我，失去理解和包容，一切都将不存在，将不存在。”

小蝶不哭了。秦岭说：“小蝶，咱们好好学习，争取中考考个好成绩。”小蝶说：“我学不会。”“学不会，慢慢学。学习是个日积月累的事情，一天学一点，一天学一点，就有学通的那一天。我们现在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未成年，把精力用在学习上，谈感情那是成年人的事。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要珍惜青春时光，不要在该努力的时候选择了快乐，在奋斗中得到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你说的这些，老师都讲过，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

“人最大的对手就是自已，要下定决心战胜自己。有句话说得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学业就，二者皆可抛。来小蝶，我们俩拉个钩把这句话念一遍。”小蹀和他拉着钩念了那句话。

秦岭对小蝶说：“时间不早了，快放学了，让同学看见不好，咱们走吧。”小蝶说：“好吧，咱们走吧。”“我到陕缝厂食堂吃饭去，你回学校吗？”小蝶说：“我回学校吃饭去。”

他们一边唱着《劝学》歌一边向外走。“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走出枣树林他们分手了。

毕业后，随着时间和距离的增长，秦岭和小蝶的感情也拉开了距离。后来她做了别人的妻，他也有了他的妻。现在秦岭想起那段经历，觉得幼稚，可笑。

可那毕竟是刚步入青春期孩子的一点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