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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山若夫
1.
那年，表弟高考失利，消失了好一阵子。
走之前，他曾给我打过一通电话，重复最多的便是，对不起这个家，对不起父母。其实我知道，他谁都对得起，是这个家欠他太多。
表弟读书的学校，几乎都是周边几个县城来的拔尖学生，从农村来的很少，所以他必须更加努力学习才能弥补差距。
穷人家的孩子，从来都是在为整个家庭奋斗，这是与生俱来的一种使命感。
年幼的他因独立得早，身心比同龄人成熟。平日里，他特别节约，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一年四季都只有一双鞋子。每次回乡，我时常约他出来吃饭，改善一下生活。我问他为何如此努力。他摇摇头说，穷怕了，必须让父母过上好的生活。
高中三年，下课回家后，他依然挑灯夜读，焚膏继晷。奈何老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有一年夏夜，他看书累后，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想蚊香竟引发了一场火灾，虽然人没事，家里却被烧个精光，包括他的教材以及精心做好的复习笔记。
那一年，他哥哥也跑了，一家人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找到，放心不下哥哥的他请假回家，后来终于在另外一个县城找到。
因此之故，那年高考没能考好。
不想给家庭增加负担，他一个人跑到陌生的城市准备挣点钱复读，哪想被骗进传销，想尽办法逃离魔窟后在一个酒店后厨挣了几千块钱。至今，他仍然不愿意讲起那段灰暗的经历。
2.
有些人似乎来到这世间便注定要负重前行。
表弟的出生，挽救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家。但残忍的是，或许这一生他都无法摆脱拙劣的命途。兄长因医治不力终身痴傻；父亲身患怪疾，久治不愈，只有瘦弱的母亲给家庭带来一点温情。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平日里，母亲忙于农事，身体还没有灶台高的他便承担了做饭及大部分活计。
但上天还是在他十岁那年开了一个小窗。成绩优异的他被城里一所学校的领导发现，得以入学就读。
家人为他能进城里读书兴奋不已，但母亲要照顾家里，他只能独自生活。那时我正在城里读中学，亲戚便叮嘱我多去看望。
十多年过去了，第一次走进他租住房屋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十几平米的房间里几无他物，只有一个简单的床和从农村里带的一些粮食。他每天上学归来，在简易的灶台上做饭，那瘦小的身影，在偌大的城市里显得太小，太孤单。
那些年，房租特别便宜，每月只要50块钱。他的房间旁有一个犬舍，那是我生平见过的最大的狗，养得肥肥壮壮，和一个半大的猪仔差不多。表弟才去时，总怕狗咬，后来混熟了，等他做饭时，狗便从犬舍出来趴在窗台上看他做饭。
慢慢地，表弟习惯了有巨犬的陪伴，他说在漆黑的夜里会有一种安全感。
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他拼命读书，虽然基础没有城里的孩子好，通过他的努力，仍然成绩靠前，中考毕业，考取了当地最好的高中。
3.
复读考上大学后他没找家里拿过一分钱，还利用各种机会挣钱，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当然，其中的苦涩只有他知道。他说有一学期，交完了学费，身上只剩一百多块钱，为了挺过一个月，他每天只打点米饭，泡着食堂不要钱的汤艰难度日。他知道，自己苦一点，家人就会轻松一点。
这个理念他一直坚持至今，每月工资发了，他都会寄回一部分钱给家里，自己省吃俭用，一心扑在工作上。他最大的希望是通过努力让家人过上安稳的生活。
最近见他，精神状态很好，他说不久前刚升职。只是目前仍单身一人，家人也不敢催婚，毕竟没有几个女孩子能坦然接受这样的家庭。
近来，“寒门难再出贵子”的话题讨论热烈，我想斯之难，难在负重前行，难在环境和资源的差别。但在我心中，表弟虽未有世俗之贵，依然算是“贵子”，彼之贵，贵在能背着家庭前行，贵在那份与身俱来的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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