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子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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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这时候不是纠结乌鸦的时候啊!”这位攸侄儿顾左右而言他,也不肯看我。
这男人倒真是沉得住气:“奉孝说他乌鸦飞走了一只,既然他要来顶上志才的位置,我自然……”
“可是……”
“为了惩罚它,便把它的飞羽扯下来给奉孝做扇子罢。”
这人心好毒!我的飞羽怎能叫他给扯了去!于是我急急忙忙飞走了。却没留意他在我身上停驻的眼神满是笑意。自然也不曾听到他在我身后笑眯眯对那攸侄儿道:“这鸟到通灵……和奉孝呆在一起久了!不然也不会这么个反应。”
这男人这句说要拔掉我飞羽的话吓得我是再不敢朝他那府邸去的,认准的方向便飞到了一座最豪华磅礴大气的府邸——皇宫我是不敢去的。
我不认得匾上的字,否则就真的要好好掂量自己是否要进去了。
如方才的两人在,可能会对我的选择张口结舌。
我飞进去后顿时被这府邸的磅礴大气吸引了,独自在这府邸内悠游自在地飞着,这种地方我一生也未必能来。
“哪里来的乌鸦!”我听到一群女子的声气在议论我。
“我们射下它来,可能是一顿好肉。”这是一群少年。
到处……都不是我的栖身之所!
于是我还是大着胆子飞到了一处装饰简朴的房门前。
门一开,四周的人都屏息静气,只有我丝毫不觉周围变化,仗着自己也曾经在主人的书房中到处乱飞过,便也摆出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架势在这屋子盘旋着恣肆鸣叫着。
案前男子抬起头,一双锐利又充满优思的眼睛正对着我。
我有些被噎住了一般停了下来,蔫头耷脑地跳上他的书案左右走了走。
那人眼里的优思淡了下去,看着我的时候眼角甚至显现出一丝笑。
很清明的,平静温和。
然后他继续低下头忙碌,也不管我怎样在他的书房中糟蹋一气,只有在我跳上了一捆捆书简布帛的时候才会轻轻呵斥我。
我倒也知道的,这些人最喜欢的就是带字儿的东西。可是我又看不懂……真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勾勾画画的密密麻麻,看得我几乎是头昏脑涨了。
看我没头苍蝇似的乱飞,在地上不住蹦跶,他时不时就抬头,一如当初的温和笑意始终不曾淡去。
就这样。我暂时就栖身在了这里。
很温暖,很舒适的地方。
很多天之后,这个温和笑着的男子犹豫地看了看门外,叹息着。
“志才不幸中道折去了……还有谁,能代替他呢。前段时间荀文若说颍川有个叫郭嘉的少年,也不知……是不是他说得一般聪慧通透,可堪大任。”
文若?!
若叔……就是文若?!
于是我惊慌失措地扑着翅膀,那男子看着我好似慌乱焦急到了极点,终于笑眯眯地将门打开。
“主公,颍川郭嘉已到此地,主公……是否传见?”
门外,站着他。
荀文若。我总算是知道了他的名字。可是,我倒宁愿我不知道!转了一圈,我又回到了原点。
男子终于笑了笑,却心不在焉似的:“请进来罢。”
于是荀彧走了出去。那是,他看我的,最深邃奇特的目光。
“颍川郭嘉,见过明公。”主人声音清晰明朗,透着洒脱。难免还带着大病初愈似的苍白,只是那眼神明亮一如夜空星辰。
主人消瘦了许多,我见到他,有做错事的自责,有在外磨难的委屈,也不管到底场合如何,径直扑过去一头扎进他拱手形成的臂弯里。
虽然单薄,却暖。
所有人都被我的举动弄得愣住了。
主人也有些措愣,却很快反应过来,抬头朝那男子笑笑:“明公勿怪,嘉前些日子查点时少了只乌鸦,正奇怪到底这小毛孩子去了何处,没想如此巧合。”
男子爽朗的笑声显示出他并不怪罪,随后听他开口,却满怀愉悦。
“乌鸦通灵,想必奉孝能招它这般,也不易。”男子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满满充斥的都是笑。
接下来,荀文若便将我从主人的胳膊上抓走,留主人和这位明公——他们都这么叫他——单独呆着了。
我莫名觉得自己翅膀上的毛有点儿紧。他该不会真的要拔毛了吧!我的毛!
“你可知道你刚刚的做法有多蠢,嗯?”荀文若拎着我的颈毛提溜起来恶狠狠注视着我。
我无奈地扑腾了几下,只要认他这么提着我,虽然不舒服却无可奈何。
哎,逃不掉了。我翻了翻眼睛颓丧地想。
“还要一会儿呢,若叔……担心奉孝么?”攸侄儿从一侧走来,神色戏谑。
文若拎着我的手紧了紧,结果我疼得只管扑腾翅膀,这才好像惊醒了他:“担心他什么,胜任不了么?他可是颍川鬼才。”
充满骄傲的炫耀语气,我感觉文若的语气不大对头的样子。是我的错觉么?我想我一定是在这么多天的担惊受怕中神经过敏了。但文若抓着我的力道愈来愈重,这是我不能忽视的。我该庆幸他不是拎着我的脖颈,否则我早已成了为主人举办的接风宴上的一道菜肴了罢。
后来,我和文若都觉得度日如年各自筹划的时候,门毫无征兆地开了。
“使孤成大事者,必此人也!”主人朗声大笑中,浑厚的嗓音无疑天籁。
我一头扎进主人怀里,听他微笑着安心说道:“真吾主也!”
这场考核,双方都是满意的。即使后来,主人躺在柳城的榻上因病情辗转时,也好不曾改变他的初心。
这,就是他的命罢?一如我,在颠沛许久之后终于回到了他的保护下一样的。
这时候,我正站在主人的肩上,代替了我父亲曾经的位置与职务,继续与主人做交流。慢慢我发现原来主人真的是懂我们的。
我每次都喜欢收拢自己的翅膀坐在他肩上,他呢,则喜欢就着一壶酒,一碟子小点心,偶尔抬一抬肩膀,我就落下来自己去啄食地上的食物,有时候是他故意从点心上“掉下”的渣子,不过是想我尝尝罢了。
我的父母都太老了,兄弟姊妹又都不见了踪影,日子还这么过着,我和他,就陪着彼此守着阳光懒懒照在他的脸上,清瘦的脸上又一层金色,我的毛发也都跳动着金闪闪的光点。
然而有一天,我送主人去丞相府的时候却正听到里面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主人顿了顿,稍稍看了一眼在他肩上稳稳站着的我,将我轻轻放下:“回去吧,今晚……你要尝试自己去捕食。”
文若已经迎了出来,见了主人的时候焦急的神色略有收敛,然后我就看到他将主人拉了过去,一向一如止水的人如今急得有些微微发抖,迅速而又不失条理地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出兵征战各种机密事物。
难怪主人会是这么个反应了,在文若的眼前他依旧要保持了自己的镇定,是万分不会像文若看出些什么的,至于我么?我还是就乖乖滴自食其力好了。
这么想着,我也不去打扰他们,自己悄悄飞走,只听到后面主人说了一句什么。
“嘉……不过新近到此罢了,文若即便是想提携嘉也要有个过程,就像嘉常年吃的药,这火如果用得不对可是会把药毁了的。”
“奉孝说的头头是道……不过奉孝你可从没按时吃药,这药到底是好是坏……彧很奇怪你怎么会知道。反正不管我派人送了什么药物给你,最后大多都是被倒掉了吧。”
“久病成医,我不吃,也不打算……暴殄天物。”
“奉孝是个会说笑的……彧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要先看看么?是,彧上次是看错了这个袁本初,但这次,彧不可能再走眼了吧。”
“说什么……文若你是知道我的,我怕我要的,他给不了!”
“所以,你就打算这么隐着,直到?”
“他需要的为止。他注意我想要重用我为止。我郭嘉,不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隶,这,文若你知之甚详。”
后来,他终究没有容我自己去觅食。我看他回来,一把一把将麦子洒下来给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出现如此状况,爹说过他不是常人,可现在他却放弃了能够被重用的机会。
“墨羽你还太小了,到底不是太懂,不过嘉会让你明白的。这些日子,你也不要猫在这儿了,就替我送信,替我收些东西来备用罢。总会有用得着的时候。”
啧啧……主人这是想怎样!就我这个小身板,他真以为我能携带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长途来回么?
“我可是一向不吃亏的,养着你自然是看重你有用处……否则你大可以和你那些兄弟姊妹一样飞去,叫人烤了吃肉。”
我的毛有些发炸,还是扑着翅膀准备离开了。莫不是跟着文若他也学坏了么?
“你到底还是开始为他打算了,嘴硬个什么。”这是大侄子,我看的真切。
“为他?公达以为嘉在帮谁呢。你还不快去!”朝我挥了挥手:“你总不见得真的要嘉将你的毛拔了做扇子!”
如果他能听懂我说的,我一定告诉他,拔了毛的乌鸦……是不能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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