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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舒子澈
第六章 念百转
当荀彧在城门口看到了峨冠博带的郭嘉之后，感觉颇有些不真实地眨了眨眼，又重复定眼望去。这确实是郭嘉，确实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敦促郭嘉作这样装束的。可现在才知道，郭嘉还是不适合这样的着装！荀彧有一种不顾旁人就上前去将面前的人身上装束全都换下来的冲动。
明明自己也经常劝他着装检点些，可真看到了这样的他却还是有些不习惯了。也许这不习惯是因为，郭嘉有自己从来都可望不可即的洒脱，所以更值得珍惜呵护在手中，在心底。
曹操站在最前沿自然一眼就看到了与众不同的郭嘉——你可指望他这么个浪子峨冠博带哪怕一回？芯子被人换了去的罢！曹操倒是没什么顾忌，直走到他旁边拦过他的肩：“奉孝今日庄重，倒让本公不习惯了！”
郭嘉也不说话，就任曹操这么揽着肩膀，眼睛却瞅了瞅荀彧，唇畔上扬着一抹玩味。他那般心明眼亮的，不是没看见荀彧下意识抬起又迅速落了下去的手。看来，荀文若还是习惯了浪子奉孝啊。
荀彧注视着曹操揽着着郭嘉肩膀的手，心里蔓延的是奇异的苦涩。他自己都有些奇怪这样的感觉到底是为何会演变的这么强烈。以前去城下迎他的时候不是没有看到过曹操和郭嘉所谓君臣和谐勾肩搭背，但唯独这一次，荀彧觉得好像有火在心里炙烤，他想叫他们放开彼此，都检点些，不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做这种部分尊卑的事。
可你有什么理由？荀彧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心痛的感觉一次次地蔓延开来。
他不会忘记，自己始终在等的那柳树，直到自己离去的前一刻也没能如那女子所言，枯木逢春。
荀彧不想放弃，然而终究，他知道自己已经错失了过去。
原来荀攸你说的是正确的，我终究是要负了我能辜负的所有，甚至奉孝也不例外。不过既然他如今还无事，大概，也就是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了。只有心底的那些，那个承诺，他若要自己守着自然最好，即便不能，也没什么遗憾。
“令君？令君！”人潮当中有个官员在叫他。荀彧自失一笑，还是从郭嘉身旁走过。他该想到的，自己随军在外这么许久，公务大小堆积的自然不少。
“文若也该稍事休息，毕竟这次……如若不是文若妙计，我军还不知道要折损多少。”曹操见荀彧朝着那尚书台的官员走过去的时候稍事嘱咐，荀彧唯有淡淡躬身答应，也不想多做停留。到底，他是有些心结有些畏惧的。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向郭嘉解释。明明知道他是有多讨厌许都，却还是不甘心地将他放在这个大笼子里。
郭嘉淡淡地抬起眼睛扫过荀彧，末了失声笑出来。那笑很清朗很爽利，如山间一眼不靠花木的清泉在石上敲击。曹操最爱的就是郭嘉这种心无旁骛的清隽，拍着他的肩想说什么，然而郭嘉却只是对他微微一笑，自己小步规矩地追着荀彧走过去。
曹操似乎是明了什么，也不做劝阻，看着郭嘉刻意地维持着一丝不苟仿若另一个荀令君的格格不入，自己反倒起了一丝玩味的笑。
原来你们彼此之间在意到这一步却还未曾走到一处就是因为荀文若所谓的“克己复礼”？也不知道该说荀彧什么才好，可曹操是真心替郭嘉感到苦的。
“文若。”见人都散了，郭嘉朝那官员歉意又不耐地挥了挥手，伸手扯住荀彧的衣襟。
“……奉孝。”荀彧才转眼就已经控制不住地紧紧抓住郭嘉，然后第一次把他抱了个满怀，但也只是抱着，呼吸着彼此之间早就熟悉透了的气息。可即便这样，在这一刻郭嘉还是感到了莫名的满足，他们都早已经太熟悉对方，所以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动作眼神都能够将对方的防线击垮。这么用力的拥抱，这么持久的相贴，荀文若，你到底在怕什么？
“文若，主公都令你稍事休息了，行军在外可是累得很，且回去，叫嘉服侍你可好？”他一面想着，话是一如往常的轻佻。
郭嘉的语气还是清的，但有些胡搅蛮缠的大孩子的味道。末了听到最后一句，荀彧的脸整个都红透了。和着那晚阳惨淡，郭嘉看着看着就痴迷了去，也顾不得其他，就搂着他回了府邸，扔了曹操和那一摊子的事，且去消磨今日之乐罢。
待坐定了，荀彧又细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大孩子一样的男人，浑身清爽，却去了十分的懒散，倒成了个翻版的自己。反常的他叫荀彧多是恐慌，头一遭有些难受自己竟然不为个什么就想离了他去公务，亏得还知道他精神不济，也晓得上一世他那个身体状况……
“文若，想什么呢。”郭嘉轻轻地打了他的手背一下，语气里满是奇异的嗔怪。
“奉孝……彧，那天不该……”荀彧鬼使神差，开口只说了这一句，还未能说完。
郭嘉就歪着头，眼睛亮着，注视着荀彧，注视着他那慢慢又红透了的脸颊，忽觉荀文若此刻倒有些可口起来。就这么一瞬间，郭嘉好想凑过去吻他。
然而他终是没动，就这么坐在那里保持了抓着荀彧右手的姿势，偏了头又微见眼底锋芒，满眼闪烁不明的感情，淡淡打断他：“哦？一向君子的留香荀令和我这个军祭酒起了争执，还不情愿给道个歉了！要是着传了出去，众人自然都晓得是我郭奉孝平素行为不端给令君制造麻烦！可文若，你可以对任何人都能温和以礼，这些我不必去管——但我要你，唯独对我不同！”见他欲言又止，郭嘉可晓得荀彧这脾气最是温润的，心里的话怕是不设方便，估计要从荀文若嘴里撬出来点什么怕是难得很，自己想着不若就这么先刺激他片刻，也折得过他将自己扔在一旁的怨愤了。
然而他的算盘终究还是落空了，荀彧并不曾去搭话。两人就又这么对坐了半晌，竟是相对无言。郭嘉独自个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有留神着想听荀彧给自己个什么回复，然这冰玉人儿今日也自己出神，两人的手还就这么隔着桌案握着，谁也不想着先松开去，可就这么一案之隔，郭嘉还是觉得像隔着的是千山万水。
可不是么，要看到荀令那深不见底的眼睛内里去，可不就是千山万水么？
人说，男追女隔重山，郭嘉自己顿了顿扶额叹气，谁晓得自己这么爽快的人就这么靠着文若，也是心思纷乱过了百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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