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吧?一起去吃点什么?”欢伯放下手中的工作对我说,“酒吧里的东西我早就吃够了,而且都是配着酒吃的消磨时光的小玩意,一点也不暖胃。”
带着雨水的云彩早已消失不见,如果不是地上的积水和驻唱男子的吉他盒,我根本就不会意识到刚刚下过雨。雨下的急又大,花坛里的泥土被雨水砸起溅到外面,一路上看到多把被风摧毁的劣质雨伞。雨伞这种东西一定要选伞骨结实的才行,徒有华丽外表的委实是靠不住。不过如何才能挑到一把伞骨结实的伞也是一个困难的问题,很多人挑来挑去最后也只是单凭借运气随手选一把罢了。其实并不是有着看似粗壮的伞骨的雨伞就一定是一把结实的雨伞,伞骨的弹性和伞本身的弧度也是衡量伞耐风性的重要因素,受欧美人欢迎的香菇状雨伞耐风性就非好,不过由于遮雨范围太小,这种伞只适合单人使用。
不过凡事有一弊就有一利嘛,能满足你所有需求的伞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不是说技术有多难,而是因为人的需求是永无止境的,没准在你得到一把结实的雨伞后,你就会想它要是能够不需要用手拿着就好了,等这点实现了,你就又会想它要是可折叠成钞票的大小塞进钱包里就好了。至于这些东西究竟能否在科技上实现,你完全就漠不关心。你会在心里想,那些都是科学家的事情,我只负责无限的索取就好。
“在想什么?”欢伯问我。
刚下过雨的外面有些微凉,他依旧穿着一件扣子从第三颗开始扣起的白色衬衫和一条浅蓝色牛仔裤。我看不出身旁的他对气温的变化有多敏感,他头微微向上扬,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道路,身子直挺挺的向前移动着。而我对气温的变化就有些吃不消,双手搓了搓自己的双臂,希望能暖和一些。其实气温并不低,只是看着积水反射冷冰冰的月光不自觉的发冷。
“在想怎样才能挑到一把物有所值的雨伞。”
“雨伞么?”欢伯突然笑了起来,“我觉得许仙的那把最物有所值。”
“你这算是玩笑?”
“不相信许仙的故事?要知道,无风不起浪。”
“有一段那样的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我倒是会相信,可神话传说终究是神话传说,多是人们根据所见所闻编造的,或是根据自己的愿望臆想的,没什么可信度。”
欢伯自顾自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愿意再纠结这件事。
“就在这吃吧。”欢伯领着我在一处路边摊坐了下来。
“真没想到你会在这种地方吃东西。”我看着四周的环境对欢伯说。
虽然不知道这个地方平时的生意怎么样,但由于下雨的原因今天根本就没人。小摊的老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个人坐在炒锅前发呆,手上的烟已经快要烫到自己的手指都浑然不知。小摊简陋的很,只是临时摆了几副座椅和大型遮阳伞罢了。看不到其他的服务员,整个地方就只有小摊老板自己。
小摊老板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大概是怕炒菜的时候头发掉进菜锅里,所以将头发剃光显得干净利落。他身上围着一条沾染着不同调味品颜色的白围裙,不过颜色很浅,应该是着色太深以至于洗不干净才留下的。炒锅旁立着煤气罐,煤气罐旁有一个小型冰柜,大部分需要保鲜的食材应该都在里面。小摊旁停着一辆拉货车,那些东西应该都是由小摊老板一个人开车拉来的。
“李老板,今天是不做生意了?”欢伯看着小摊老板的方向大声询问道。
小摊老板先是一惊,然后迅速将快要燃尽的香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随后露出笑脸向我们走了过来:“哪能不做生意了?我可得好好赚钱。还有,别再叫我什么老板了,和你这个年纪轻轻的酒吧老板相比,我只能算是一名落魄老板。今天想要吃些什么?”
“你随便做些什么吧。”欢伯笑着对小摊老板说,“不过,先拿两杯白酒上来,让我这朋友暖暖身子。”
老板应声拿来两杯白酒,酒香扑鼻,比饮鸩止渴中各色的鸡尾酒要好很多。我拿起酒杯放在鼻子下面深深的嗅一下。然后轻轻的喝上一小口。
“比我酒吧里的酒强很多吧?”欢伯问。
“其实不差什么。”我放下杯子。
“这是李老板自己在家用老法子酿出来的纯粮食酒,酒香浓郁入口甘甜,几乎没有酒的辛辣味,但却暖胃的很,比那些伏特加呀、白兰地呀要更适合中国人的体质。”欢伯也喝了一口,“可这么好的东西却没有一个好市场。”
“真没想到你这个鸡尾酒酒吧的老板竟喜欢这种在国内再平凡不过的白酒。说实话,虽然我不怎么懂酒,但好不好喝我还是能品得出来。这酒的确不错,甚至超过了我曾遇到的很多少数民族的特色酒。我想这种酒应该被很多人喜欢才对,怎么会没有市场?”
“我问你,如果你去公司面试的话,你是穿西装打领带,还是穿汉服?”
“当然是西装领带,那样才显得正式庄重。穿汉服面试还不得被当做精神病给撵出来,就算不被撵出来,也得被贴上行为艺术的标签,导致面试失败。”我不假思索的回答,“你问这个做什么?”
“汉服是传承了几千年的民族服饰,为什么就不如国外传来的西服庄重?”欢伯正色的问到。
我不清楚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好像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事情,面试的时候穿职业装就像饿的时候要吃饭一样理所当然,每个人都在这么做,如果不这样的话,就像是违反了某种隐形的规则一样,让所有人都觉得不自在。
“其实这种酒我曾拿到饮鸩止渴试着卖过,但销量惨淡。至于原因,大概就像人们觉得吃西餐要比吃中餐高贵一样。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好不好念经我可不清楚,但外来的和尚能够带给人新鲜感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欢伯说,“哪怕是食材相同,人们也会觉得西餐高贵,哪怕布料一致,人们也会认为西服庄重,哪怕这白酒明明比调配出来的鸡尾酒甘甜可口,人们也不愿意多花一分钱在白酒上。究竟是什么在作祟?还不是那颗放不下的虚荣心。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认为别人比自己略胜一筹,那么别人又有什么理由把你放在心里?”
“聊什么呢,说的这么起劲?”老板端着两盘菜和一大碗汤走了过来。
“在称赞你的酒。”欢伯笑着说,“我看这种天气,应该也不会有其他顾客来了,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喝点?”
“酒就算了,一会儿还得开车回家,老婆孩子在家挂念着自己,可不能做酒驾这种危险的事情。”
欢伯盛了碗汤放在小摊老板的面前,说:“那就喝点汤暖暖身子。在家里也是你做饭吃?”
小摊老板喝口汤后,说:“已经好久没有在家里正经的吃过一顿暖胃的团圆饭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还不是因为没时间。我每天很晚才回家,等起来的时候孩子已经上学走了,我急忙吃一口妻子做的早饭就开车去市场选购晚上做菜用的食材。食材买回家后还得一一清洗,该切的提前切好,该扔进冰箱的扔进冰箱。之后检查一下煤气罐,吃口晚饭就开车来这里摆摊。”
“妻子为什么不来帮忙?”
“她还要照顾家庭,照顾孩子。几年来风雨无阻的出来摆摊,生活也没见得有多富裕,虽然说不上衣襟见肘,但从来不敢休息一天。感觉每天都是在被生活追赶中活下来的,没有一刻清闲,活得很累,却又不得不活下去。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得过多久。”
“为什么不自己开个餐馆呢?”我再次问到。
男子看了我一眼后,点根烟放在了嘴里,猛的吸一口后又意味深长的吐了出来,说:“兄弟,我虽然手上有些积蓄,但也不敢轻易拿它干点什么。谁能保证开个餐馆就一定会赚钱?如果赔的血本无归,以后的日子可就更难了。我累几年没关系,等孩子考上大学,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后,我也就能松口气了。”
我和欢伯吃完饭后就沿着来时的路往饮鸩止渴走。
月光公平的洒在每个人和每件物的身上,可除了这月光,究竟还有什么是公平的?时间么?在相同的时间里,我可以坐在饮鸩止渴里喝酒闲聊,而小摊老板却要为生活忙碌奔波。
他表面上不敢放手一搏,实际上却把整个人生的赌注和无形的压力都放在了自己孩子的身上,这点,大概连欢伯都没有看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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