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看了潇湘妃子的《秋窗风雨夕》,以为这就是潇湘妃子的精髓之作,实则还有《葬花吟》,还有《唐多令.柳絮》。置身其中,仿佛身临其境般梦游,原来“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是真的,每一段文字,每一句诗词,在那特定的环境下会感染人,吸引人,像着魔一样。我想,那么多人研究《红楼梦》,不是图名图利,去寻找八十回后的真相,而是《红楼梦》确为传神之作,写法之细腻,婉转,别致,构思之奇妙,独特,前呼后应,首尾相接,确是一本好书。记得以前看《红楼梦》很在意其情节过程,在意其故事情节,在意每个人物的结局是什么?是生或是死,是喜还是悲,是忠还是奸,都想甄别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随着岁月的流失,年岁的增长,再翻看《红楼梦》,却发现其诗词歌赋曲及每个人的判词写的意境竟如此让人如醉如痴,我想知道曹公究竟想偏爱谁,究竟想突出谁,究竟想让世人看见谁,了解谁。可惜我错了,仿佛《红楼梦》里的诗词歌赋都是曹公的宠儿,特别的薛宝钗作的《临江仙 .柳絮》及林黛玉的《唐多令.柳絮》,更是这位艺术大师着意经意的传神之作。
香锁红楼——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同样是咏柳絮,黛玉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悲剧人物,抱着与现实格格不入的心情来写它,就把它的飘零的命运写的更加哀苦伶仃,宝钗作为一个顺从并迎合封建制度的典范,抱着与现实水乳交融的心情来写它,就把它写得如此春风得意,终而借助风力直上青云,这是《红楼梦》借助诗词来塑造人物形象,表现人物内心世界中最成功的范例之一。在《红楼梦》中,通过三次起诗社的情节全面展示了钗黛诸人的才情,意趣,性格,三次的写法各不相同,这次填词咏柳絮是最后一次,也是曹公精心安排的一次。或许薛宝钗与林黛玉这两个人物的思想、性格在曹公笔下是对立的。作者让宝钗作欢愉之词,来翻黛玉之所作情调缠绵悲戚的案,看上去只是写诗词吟咏上互相争胜,实际上这是作者借以刻划不同的思想性格特征的一种艺术手段。
香锁红楼——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临江仙.柳絮》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香锁红楼——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在薛宝钗写下这首《临江仙》词牌的“柳絮词”后,林黛玉也按《唐多令》的词牌,写了一首“柳絮词”: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球. 。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香锁红楼——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第七十回里林黛玉所作的《唐多令 柳絮》或许是她自己命运的写照,如果避开曹公,按照书中情节,真把黛玉看作这首词的作者,那么它是一首缘情写景之作,这里的“粉堕”,“香残”,“逐队成球”,安排的背景是“百花洲”“燕子楼”。据说燕子楼在徐州,原为唐朝贞元年间,武宁节度使张建封为其爱妾、著名女诗人关盼盼所建的一座小楼。张逝世后,关矢志不嫁,张仲素和白居易为之题咏,遂使此楼名垂千古。后历代诗人咏诵不绝。苏轼《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而百花洲似指黛玉家乡苏州传说吴王夫差曾与西施泛舟游乐的百花洲。我想,词人之所以虚拟这两个地方为柳絮飘落的处所,意在通过这两位薄命的历史人物赋与这首词以女性色彩和悲剧气氛吧。过拍三句“漂泊也无人命薄,空缱倦,说风流”由景入情,由物及人。句首的“漂泊”二字承“粉堕”“香残”,句中的“命薄”“缱倦”“风流”则即写物,也写人。在这里,物与人是合一的,而这位风流缱倦的命薄之人,既可以泛指,包括西施,关盼盼等人在内,也可以是自指,是黛玉的自我写照。下片换头两句“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以拟人化的写法把本来无知无觉的柳絮写成深知人间愁苦,并进而把它写成因多愁善感而白发如雪。下面的“叹今生谁舍谁收”一句,是为遍地飘零的柳絮而叹,也为普天之下薄命之人而叹,实则为作者自身而叹。结拍三句“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把柳絮的随风漂泊说成嫁与东风,这三句好像在迁怒于春之不管,而这个“春”何所寓意,却耐人寻味。
香锁红楼——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这首词被众人评为“缠绵悲戚”名次列在宝钗的《临江仙 柳絮》之下,词是写柳絮,而有景有情,有物有我,既显示了黛玉的孤苦伶仃的处境,又预示了其终于无人管,无人依的未来命运,与后面宝钗的一首《临江仙 柳絮》词相对照,足见曹公在人物刻画,情节安排上是煞费苦心经营的。
香锁红楼——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且看薛宝钗在这次起社填词咏柳絮的众作中的夺魁之作。词的起调两句“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一开头就与黛玉写的那首《唐多令》形成对照,作为柳絮的飘坠之地,黛玉选中了带有悲剧色彩的燕子楼,宝钗则选中了一派富贵气象的“白玉堂”。黛玉以柳絮之随风漂泊为恨,抱怨春之无情,宝钗则赞美东风之卷得均匀,颂扬春之“解舞”。这两句已经把柳絮的称心如意之状写的浮现纸上。下面再衬托以“蜂团蝶阵乱纷纷”,更给人以春意盎然的喧闹之感。接着“几曾随水逝,岂必委芳尘”两句也是结拍两句的伏笔。换头“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可视作形容柳絮,也不妨视作描写柳条或者情思(丝),这两句对柳絮的“随聚随分”表示不足挂念,无需挂怀。至于下面“韶华休笑本无恨”一句,则正如宝钗自述其写作意图时所说:“柳絮原是一件轻薄无根无绊的东西,然依我的主意,偏要把”它说好了,才不落套。”最后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两句,充分表露了柳絮的,实也是作者的心愿。句中的“送我”二字是情见乎词的。这两句也承接上片过拍两句。飞絮既不“随逝水”又不“委芳尘”,就就当然只有“上青云”了。这不仅是一首为柳絮翻案的作品,也是一篇宝钗的内心独白,一幅宝钗的自我写照。
香锁红楼——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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