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g B is watching U
阎王的印章
文:温莎城堡
1
俗话说,阎王让人三更死,谁能留到五更天。
民间相传,第五殿阎罗王青面獠牙,豹目狮鼻,手下一众阴兵鬼差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但凡有哪家小孩哭闹个不停,只要说一句“你再不听话,小心晚上阎王爷来把你抓走”,小孩儿立马收声,乖得像个画片上的福娃。
传说归传说,真正的阎王不过是个面黑如炭,一脸油腻的矮胖书生,平日里的工作不仅不像人们口中的那样能作威作福,反而憋屈得像是一个在地府里受气的小媳妇,关于这一点,阎王桌案上的那一盏千年人鱼膏火烛最有体会。
阎王说:“我去人间与你们一同收归亡魂。”
黑白无常犹豫了一下:“阎王殿下,您的长相恐不能震慑他人使人信服,收规亡魂的事交与我们兄弟二人就好。”
阎王又说:“那我去视察鬼界。”
牛头马面深鞠一躬:“殿下,这种跑腿的活儿交给我俩就行,需要带点啥您直说。”
阎王叹了口气:“算了,生死簿拿来给我看看吧。”
鬼判官直接跪地:“殿下饶命啊!自从您上次看生死簿时打瞌睡,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墨点,导致本该收归阴间的一‘尸’变成了一‘户’,我们几个判官商量几日后……决定代您保管生死簿。”
阎王大怒,转头看向十八层地狱:“那我到底能做什么?”
十八层地狱瞬间熄火,诚恳的表示自己自有运行的规律。
“……”
人鱼烛的火光晃了晃,试探着问道:“殿下,这印章……您还盖吗?”
2
谁能想到,阎王平日的工作就是坐在桌案前,给每一张阴灵鬼魂的档案盖印章?
人鱼烛觉得奇怪,既然不喜欢干脆就别干了,换个工作或者辞职去转世投胎,哪个不比现在快活?
阎王的小眼睛睨了一眼人鱼烛,拿起旁边堆积如山的档案中的一张:“你当阎王这么好尥蹶子的?再说这种工作我还挺熟悉的,感觉生前就是做这个的,也不想换了,”
人鱼烛好奇:“你竟然还记得生前的事?”
“记不太清了,应该也是个断案的,”阎王粗略扫过档案,然后在右下角盖了一个红色的印章——过,意思是此人没有做恶,允许转世投胎,“好像是哪的一个官,还有人叫我……什么龙图,感觉是个大人物吧。”
人鱼烛无语:“哪有人这么拐着弯夸自己的?”
阎王正色:“没有拐弯,我就是在夸自己。”
人鱼烛不说话了,整个大殿上只有纸张翻过的声音,阎王对待工作丝毫不敷衍,哪怕只是扫几眼也都能看全阴魂的信息,慎重地盖下章,再拿起下一张档案。
人鱼烛光是看着都觉得无聊,努力找各种话题:“看那么仔细做什么?这些全是鬼判官审过的好人,你看那一眼的时间都够盖下三四张了。”
“我在找人。”阎王没有抬头。
“找人?”人鱼烛顿时来了精神,“谁啊?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你还有认识的人活在上面?你说你生前是个大人物,你要找的人不会是皇帝吧?”
“不是……”阎王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一介平民……也有可能是一个大官?”
人鱼烛惊奇:“你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谁,还能记得旁人?”
“就是记得。”阎王并没有要说的意思,直接打住了话题。
阎王不说,不代表人鱼烛会消停,三天两头就提一嘴,阎王被缠得一个头两个大,直接上手掐灭了人鱼烛。
耳根子倒是清静了,但阴曹地府不分白天黑夜,人鱼烛一灭整个大殿伸手不见五指,阎王跟个瞎子似的两眼一抹黑,什么都干不了,只好认命地又点上了人鱼烛。
这可把人鱼烛得瑟坏了,就像是一个使坏得了逞的小孩子,靠着点死皮赖脸的功夫还真被它给问出了点东西。
3
京城有名的花楼里有一女子与一位世家公子私相授受,暗自结情。不久后女子有孕,公子不顾家人反对昭告世人,要替女子赎身。
可谁知公子就在带钱去赎身的前一晚自缢于家中。花楼女子得知此事后整日以泪洗面,却坚持将孩子生了下来,此后她在花楼一落千丈。
人鱼烛大叫着打断阎王:“太俗了,一看就是哪个画本子里摘出来的悲剧爱情故事,你能不能走点心?”
阎王翻了个白眼:“想听故事就闭嘴,哪那么多废话?”
人鱼烛憋着满肚子的话说不出口,只好不停摇晃着火烛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见人鱼烛安静了,阎王才接着讲:“女子辗转托人将一封信送往衙门,说她的爱人不可能会自杀,杀人的是一朝廷官员,那人曾经压迫自己委身于他,但遭到拒绝,因此一直心怀嫉恨。”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女子还称她在服侍时偶然间发现官员的身上有一封信件印了敌国的玺印,官员说那是他与家人往来的书信,赏了她一枚玉佩全当压下此事。”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真的假的?”人鱼烛插嘴,“那官员莫不是脑子有问题,通敌的信件都敢乱放。”
阎王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说:“通敌卖国乃是死罪,我带着人查了整整三个月,结果……”
人鱼烛从阎王的表情里猜到了:“什么都没查到?”
“对,不仅没有找到通敌卖国的证据。相反,那个官员是一名武将,为人耿直,平日乐善好施。周围的百姓听说我们在查案,都跑来衙门前为他求情。”
“怎么会这样?”人鱼烛问,“那最后呢?”
“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阎王叹气,“一枚玉佩没办法说明什么,甚至出入花楼对有点权势的人来说也是寻常之事。”
人鱼烛不解:“这跟你等人有什么关系?你在等那个女人?”
“不,案子结果出来之后没多久,那名女子也死了,的,死法竟和那位世家公子一样,世人都说她是受不了流言蜚语才自杀。”
人鱼烛吓出一身冷汗:“这也太巧了……不会真的是那武将做的吧?”
“没有证据。”阎王顿了一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之后接着说,“女人死了,留下了一个孩子,而武将在与敌国的争战中阵亡了,马革裹尸。案子没办法再查下去,很快也没人提了,可是没有结尾的案子,朝廷是无法盖章的。”
人鱼烛这下有些听明白了:“你要等的人她的孩子,为什么?你死后成为阎罗,那时他才几岁?你在阴曹地府等他六七十年,不会就为了跟他说句‘对不起’吧……”
“有什么好道歉的,”阎王无奈地撇了一下嘴,“哪怕案子有再多的猜测和相似之处,只要没有证据,就是无罪。”
人鱼烛不服:“没有证据就……”
“没有证据就找啊,”阎王接过它的话,“可这又不是在写话本,证据不会自己跑出来。战事结束后,两国签订盟约,算是议和,而一封风尘女子口中所谓的通敌信,不足以耗费那么多的人力物力。”
之前与她私定终身的那名公子有可能是在最后一刻后悔了,但又无颜面见世人,所以才自缢于家中。也有可能是那名女子悲伤过度,才选择了同样的死法。更有可能,武将只是女子用来掩饰自己尴尬的一个借口……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没有意义了。
阎王讲到这里就不再说话了,人鱼烛晃动了几下火光,也没开口,整个阎罗殿上安静得只剩下时间流逝的声音。
4
世间人人都在追求一个公平,追求一个真相。可是有很多事情,从你出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没有结果。
阎王平复了一下心情,刚拿起了桌上的印章,就听见人鱼烛说:“谁说没有意义?这关系到那个孩子的一辈子,他的母亲究竟是一个畏缩的卑鄙小人,还是一个不惧权贵的坚毅之人!”
人鱼烛的火光剧烈地颤动着,忽明忽灭地映着阎王的脸,仿佛是一场无声的问责,敲打在他的心上。
阎王回过神来,终是叹了一口气:“要是我当年也能如你这般想就好了。”
“……”
“不过,我后来有见过那个孩子。”
“啊?”人鱼烛一愣。
“大概过了十年,我已经辗转过了很多个地方,也断了很多案子,几乎再没有出现最终无法盖章的案子了。”阎王闭上眼睛笑了笑,“然后有一天府前来了一个孩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都过了那么久了,他就靠着吃百家饭长大……”
人鱼烛小声说:“不会是来找你寻仇吧?”
阎王说:“我跟他讲了很多,当年的案子,边境的战争,他很聪明,我知道他能懂。直到太阳快落山了,他跟我说……”
“大人,我想念书,想参加科举,想做官。”年仅十岁的少年目光坚定,声音铿锵,“你断不了的案子,将来由我断,当年你没有找到的证据,今后我一个都不放过。当年的案子您没有盖上章,算是您欠我的。”
包拯看着男孩,太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的脸上,却掩盖不住他眼底的光芒。
总会有意义的,一个人是否清白,是否高尚,哪怕世人易经不在乎了,也一定会有另一个人为了真相而寻找一辈子的。
包拯年过半百的苍老面容下渐渐浮起一丝笑意,仿佛看见了迟来的善意,和从未缺席的第二天的日出。
……
“说什么?”人鱼烛催促道。
“说……”阎王本就如炭的脸变得更黑了,他皱着眉努力地想了想,“我忘了。”
“什么?!”人鱼烛大叫。
“不知道,也许我只是想找到他,问他过的好不好,然后……”阎王又拿起了一张档案,仔细看了上面的信息,盖下一个“过”字。
“像这样,给他盖一个章,放他入轮回。”
据史料记载:
宋仁宗天圣五年(1027),包拯登进士第,后历任三司户部判官,再授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
庆历四年(1044)北宋与西夏达成议和,史称“庆历议和”
嘉祐七年(1062),包拯逝世,年六十四,因执法严明,不徇私情,世人有云:“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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