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是哪一年,我与母亲坐火车北上探望父亲。我们坐的是从家乡开往北京的普通慢车,漫长的车程中,我们将会从安徽境内驶出,途径山东,最后到达北京,共计17个小时。
记得我们是晚间七点多上的火车,车厢内到处都是人,小孩时不时传来的哭喊,伴着浓郁的泡面和火腿肠的味道,中间还有水中淡淡的消毒过的味道。车厢的吸烟区处蹲满了带着棉被北上打工的男人和女人,我和母亲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旁边,对面坐着两位男人,靠窗边那位看着应该同那些打工者相同,从他那装满东西的蛇皮袋和身上半旧不新的皮夹克可以看出。我对面的那位看着应该是去北京上学的学生,背着黑色的书包,拉着行李箱,坐下的时候朝我笑了笑。
那年我应当只有十二或是十三岁,那个年龄的孩子大约都与我一样,对身边一切的事物都充满着好奇与探索的激情。若是现在问母亲,那趟列车上我们对面坐着什么样的人,说了什么样的话,她大概半点印象都没有了。可是如今已经二十岁的我回想起来,仍旧历历在目。
进了午夜,车厢里面慢慢安静下来,哭闹的孩子已经沉睡,过道里无票的人也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打着瞌睡。母亲靠着窗户,日间的疲惫让她很快的进入梦乡,那位北上打工的男人也早已将头仰躺在座椅上,响起了鼾声,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我毫无睡意。我坐在座位上,巴拉着书包里面的零食,一个个拆开,动作极其地缓慢,深怕惊醒了母亲,她从来不许我在晚间吃这么多零食的。
我悄悄吃着袋子里的软糖,那个牌子的软糖曾经是我们这些小女孩的最爱,现在似乎已经停产了。我吃着软糖,一颗一颗从袋子里面掏出来,我那时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估计是像一只小松鼠。正当我数着袋子还剩几颗糖的时候,对面传来了轻微的笑声。我抬头一看,对面的大哥哥笑着看着我,从书包里面拿出一包软糖,拆开了袋头,向我示意。我那个年岁,还没有什么人贩子、骗子的概念,看见好吃的就以为全世界都是好人了。
我回头看了看母亲,仍在熟睡,我又看了看对面这个大哥哥,小心翼翼地从他的袋子里面拿出几颗软糖塞进嘴了,算是接受了他善意的示好。
“你多大了?”
“你猜,我不告诉你。”我一边嚼着嘴里的糖,一边回应着他。
“我猜,你应该有上四年级了。”
“那你是上大学了吗,在北京?”
“我上大三了,在北京。”
“在北京上大学好玩吗?”
“还不错。”他想了想,回答道。
我看了看他,没有继续问了,继续吃着我的糖。
他却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跟我说着他的生活点滴。
“我的课不多,但是我会跑到网吧里去兼职当网管,给的钱还可以,就是烟的味道有些重。”
“那你以后准备干什么?做网管吗?”
“不知道,搞不好会呢,谁也说不定,不是吗。”
“那你有女朋友吗?”,其实我一直以为上了大学就会有女朋友的。
“之前有一个,后来分手了。”
“那你会再找一个吗?”
“当然。”
………
那天晚上,他对着我说了许许多多,关于他的学校、他的女友、他的现在以及未来。有些我能听懂,有些我听不懂。天亮后,母亲醒来,我俩又恢复成彼此从未聊过天的模样。
列车到站后,父亲过来接我们,他拉着他的行李箱在人海里渐渐远去,直至不见。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如今也记不起他的清晰模样了,但是我仍旧明确地记得他在那个夜晚,对着我一个陌不相识的人说了许多许多,或许有些,是他绝对不会对自己认识的人所说的事。其实现在回想他的行为,很多人都会觉得荒诞可笑。其实人有时就是如此,压抑到一定的阶段,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比你都可能让你想去倾诉。
我与他在这彼此的一生中,或许只会遇见那一次,他或许也再不记得在火车上对一个小女孩说过一些他最内心的话。随着时间的冲洗,我也会渐渐忘却,再不记起,就当做我与他从未相遇。
人海茫茫,我与他偶然相遇,偶然交谈,也再不重逢。这是我与他共同的幸运。
写下这篇文章,初衷就是为了记下自己曾经真实发生的事情,随着日月流转,我们会渐渐忘了自己曾经有过感悟的某个人,某件事,某段旅程。再不记下来,这些就真的成为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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