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青春远去
昏黄的灯下写下这首诗
会有谁 带着年轻的心
来寻找我的故事
(一)
那一年,高二,我和他第一次认识,因为一次月考,月考的排名是根据上个月考试的成绩,他在我后一名,原谅我不是个好学生,第一次和他认识并合作,是考试作弊,他把物理答案粘在胶带上,以最若无其事的姿态丟到我桌子下面,我佯装去系鞋带,顺便把胶带藏在手心里,作为回报,我再把英语答题卡放在桌角上,然后就在无比寂静的考场里,听见他的2B铅笔刷刷的响起……
第一次合作比较愉快,我们一块走出考场,他说我叫王锐铭,我知道你叫阳阳。
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就在我们隔壁班,仅仅一墙之隔。那时候的我,身边少有朋友,比较沉默寡言,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迟到罚站一个人,总是脚步匆匆,神情严肃,不太爱笑。他经常会到教室来找我,当然是问几道英语语法题,或者成绩单发下来时问问成绩和排名。当然在那个异常敏感的年纪,每当他进来时,同学们都会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背地里男生瞎起哄:哎呦,又来我们班找那个谁呀?我红着脸的低下头装作没看见他,他也不好意思朝我走过来。
然而,往后每一次我们都会在月考考场上碰到,要么他在我前面,要么我在他前面。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唠,和他讲话,根本不用浪费口水和脑力,只管点头就是了,开考之前,我们从那个一口大暴牙的政治老师聊到连讲地球自传都能把自己讲晕的地理老师,他特别会模仿,总会抓住每个老师的特点和精髓,他模仿老师上课,我笑得前翻后仰,他说原来你会笑呀,我还以为你总是皱着眉头不会笑呢。
(二)
我觉得这辈子最痛苦的事就是学地理,从初中接触地理开始我就总是在濒临不及格的边缘徘徊,连最简单的问题我也搞不懂,每次考完地理的心情都像是浇了盆冷水,一次月考结束,地理果然不及格,我难过的一整个晚自习都在座位上流泪。
放学后,王在楼梯口等我,估计又是要问我成绩和排名,也不知道是找人撒气还是怎么,我没什么好脸色的从他身边走过,眼皮也没抬,只看到他抬起一半的手又放下去,笑着的脸一点点变僵,我一个人走到夜色里,心情复杂,听见背后传来几个男生的嬉笑起哄声:“瞧人家都不理你。”然后在一片嘈杂声里清晰的听见他骂了一句:滚蛋。
当天晚上,他的球球头像闪了好久,他发了无数条:我喜欢你。最后一条是:做我女朋友好吗?很早就喜欢你,从高一第一次见到你开始。
第二天上午放学,他立在我们教室的门口,就像是一棵树,所有人陆陆续续走了,教室里就剩下我在尴尬的收拾书包,他在尴尬的看着我,他说:有收到消息吗?昨天。我说收到了。他说你同意吗?第一次看他的眼睛里,有几分天真,我说快高三了,我真的不想谈恋爱,或者说不敢。他说我们可以考同一所大学,以后在同一个城市。我说高考结束后再说吧,我不想内心有负罪感。
关于爱情,十六七岁的年纪理解起来都是充满美好和向往的,但是我比较笨,在学习异常紧张的气氛里,抽不出身去爱与被爱,不止是我变得敏感,连父母和老师都敏感,班主任在班会上总会再三提醒早恋的危害,妈妈总会偷偷的翻我的口袋,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我早恋的证据,我也不想去骗他们,我从父母疲惫的眼神里看到了他们的期望,他们都在平凡艰苦的生活里挣扎着,我知道他们希望我能抓住命运的稻草,说实话我对高考真的没有过深的理解,只在潜意识里无数次给自己压力:它太重要了,它太重要了。
王还是很开心,他说没关系,那我等你高考后再继续追你。
他果然再没有打扰我,甚至课间也不见他在走廊里四处闲逛,但他还是会在球球上给我留言打气,每天都在说着早安和晚安,他还是会在某一个角落看着我放学离开再回宿舍,他还是考试之前给我讲笑话,他说你不要太压抑太严肃,你笑起来好看。
(三)
高三那一年,果然班上大部分的女生都出现了体力严重不支的情况,我也一样,每天顶着黑眼圈去上早自习,总是走读生里最晚到的,自习的时候读课文常常读进梦里去,中午去休息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频繁的考试,越来越退步的名次。
说实话,那一段时间我异常崩溃,睡眠不足加上体力不支,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因为地理的原因,我放弃了比较喜欢的文科,在理工科里,越来越难解的数学题物理题常常让我很绝望,时间长了有种想把书撕成碎片的冲动。我的话越来越少,越来越压抑,皮肤不太好,临近高考一个月时爆发风疹,躺在医院里输点滴,我看着透明的液体流进我的身体里,再以眼泪的形式疲惫的流出来。
与女生相反的是,那些平时吊儿郎当的男生却咸鱼翻身一样进了班级前几名,并且越战越勇,他们也确实善于逻辑计算和推理判断,往往我们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他们总会用异常简单的方法解出来。
我的高三果然活的没那么励志,有些煎熬和挣扎,有些抑郁和惶恐,高考结束那一天,我从来没感觉到风那么轻那么可爱,一切结束了,有些不真实,结果还是要去面对,王跑过来,没问我考的怎么样,他说我请你吃大餐,庆祝我们解放了。
事后,我才知道,原来前几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我挑了很久,给他买了一只毛茸茸的玩具狗,他笑了,他说这还是第一次收到毛绒玩具,直到他收拾东西回家那天,我才知道,原来送男生的礼物一般是钱包、腰带、打火机等等。
漫长又燥热的假期却异常轻松快乐,我们有了很多时间球球聊天,他又问我做他的女朋友吧,我说我考得很差,怕不能跟你一个城市,其实我是在质疑自己,我真的很喜欢他吗?真的一辈子吗?一辈子真的好长好长,长到不敢去承诺。
(四)
查成绩那天,我在县城一个晚会上做义工,听说成绩出来,我一手举着旗子,一手掏出手机查成绩,果然很糟糕,觉得过往,十二年的求学生涯化成了一缕烟尘,突然觉得有些讽刺,王的短信发过来,问我考的怎么样,我说很烂,估计要去三本学校了,他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是不知道怎么安慰我,他知道我的压抑和惶恐还有此时此刻的难过。
王那一年考了接近590,他在电话里认真的问我和他去一座城市好吗?他会用生命来爱我,不让谁欺负我。
我相信那一刻他说的是真的,单纯而又傻气的真。
我说我想喝点酒,我第一次喝酒,白酒里掺了点啤酒,喝了一口,觉得无比难喝,吐了,喉咙里像有火在烧,又喝了一口,闭紧眼睛喝下去,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要借酒消愁了,因为从酒精里你能找到一种安慰和救赎。
理所当然的,不过几杯酒,我就感觉有些站不住了,喝醉了酒的感觉就像是大海里摇荡的纸船,我对着听筒说了句我醉了,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听说过后我一直在哭,嚎啕大哭。
你可以理解成一个高考失败者的哭,而我却知道,我真的太累了太压抑,从小到大的好孩子好学生也不是那么开心和轻松的,我有好多话要说,好多泪要流,现实里我要做一个坚强隐忍的人,在酒精面前,就让我脆弱和狼狈吧。
我模模糊糊的听他在手机那边喊,你在哪里?别哭,你说话呀。
我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听他后来讲,我说的是我在河边,我要跳下去,实际上,我是在家里。
关于醉酒的那段,我真的没有意识了,后来才知道,他坐着汽车赶到县城,围绕着土骇河边哭边找,后来来到我家看到狼狈的我狼狈的哭,妈妈也赶回家,他说没想到第一次见你妈妈,竟然以这种尴尬的方式。妈妈也吓到了,我哭着喊:妈,我对不起你,我特别没用,我又让你失望了。在这之前,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和她好好说过几句话了,听说我一直抱着王的脖子,然后吐了他一身,我哭他也跟着流泪。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妈妈安静的微笑的看着我,没有埋怨我,没有责怪我,我第一次见她那么温柔,然后我感觉我的胃里一片酌痛感,然后稀里哗啦的跑到卫生间里吐了一通。
那天,妈妈没有上班,一直陪着我,抱着我。她说没什么的丫头,妈妈知道从小对你要求太严格,你也很累很累,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想让我和你爸爸失望,你从小就这样,什么都自己往肚子里咽,妈妈知道你难受。我安静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躺在她怀里,眼睛湿湿的轻声说其实我只是想让你们好过一点,因为我骄傲一点。
午饭的时候,她有些打趣的逗我,昨天那个男孩子不错,真的不错。
(五)
后来他对我说,当时听说我在河边,他吓傻了,如果当时我真的跳下去,他也会跟着跳下去。我笑着说你会游泳吗?他傻傻的摇头。
我答应和他在一起的那天,是七夕前一天,那时候他在北京一个亲戚那里打工,第二天,我还没醒,就听见他敲我家的大门,他捧着一束花,拿着一盒巧克力,整个人黑了一圈,头发吹得像鸡窝,他说做了一夜的车,给你一个惊喜,来陪你过七夕。
距离开学很近了,他选择了山师,他想我陪他去济南,可是我想选择一座有海的城市,第一个志愿济南大学,第二个鲁东大学,结果我来了烟台。
我们真正的恋爱只是短暂的暑假时光,那时候的我们,连拉手都觉得羞涩,貌似还存留着高中限制早恋的阴影,并肩走在一起,就像是做贼,他送给我很多的礼物,他千方百计的给我惊喜,他陪我买去上大学要带的行李,他说好希望就这样陪你,一直陪你。沾化这座小县城,虽然封闭渺小但是却安然寂静,爱情是美好的单纯的,起码那时候的我们绝对是。
开学第一天,我告诉自己,我要好好的活,认真的活,不再压抑,不再畏惧。
第一次见到海,我流泪了,我在诗集里无数次的读到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时候我是多么热爱憧憬这片幽静的蓝色,在大海面前,人都变得渺小,心却变得广阔,我坐在海边,拥抱着风,像拥抱着虚无缥缈的梦。
(六)
都说十八岁时,你会遇到爱情,最诚挚最单纯,然而那时候的我们却不懂的怎么去经营。年轻的我们,都学不会妥协,都渴望被爱,都接受不了距离和时间。
大一的我们,异地恋,从频繁通话到沉默,再到挂断电话时的漠然与不确定。
他做了班长,加了很多社团,每天听他在电话里有些骄傲的对我讲最近的成绩,或者是带着醉意跟我讲他的生活,他希望我能崇拜他,然而每次我都是冷冰冰的哦,那你早点休息。时间久了,他说你为什么不能放下你的架子,小鸟依人一下呢?我说我不会。那天,我们彼此都很不开心。
在大学里我也开始忙起来,加了文学社,忙着写文章,加了舞蹈社,开始学习跳舞,加了学生会,开始面临着有些厌恶的勾心斗角。这些忙碌,其实只是忙碌而已,累却不充实,大学里更多体味的是孤独。
每天拿起电话打给他,电话那头的他很开心,很丰富,那边传来聚会的嘈杂声,他说今天他们又办了一个活动,他带着全班在聚会,他说乖啦,晚上回去陪你聊,晚上,手机屏幕又是一片空寂。我知道,他绝对是无心,然而我的怨气一天天加重。
终于我说分手吧,真的很累了。他吃惊的打电话过来,电话里我说分开吧,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倔强的我们竟然都不懂挽留。
第二天看到他的球球名称改了别的,在此之前,一直是铭阳/天下,他的签名很伤感,他说再也不会爱谁了!我突然想起来他捧着一束花站在我家门口,想起来他做公交时红着脸牵起我的手,想起来他说,如果那天你跳下去,我也陪你跳下去。然后呆呆的看他换了头像,头像一直灰了下去。
哪那么多的不确定,哪那么多的斤斤计较,其实都是因为不够爱,因为不想做个坏人,所以会在对方身上找一些爱情变质的原因。我说过谢谢你,我真的感恩,我说过你对我太好了,我一直都在用高姿态俯视感情,不懂温柔,我说过好多,唯独没说出一句爱你的话。
爱情里什么人都可能是混蛋,比如失恋了,有人撕心裂肺,有人却觉得自由解脱了,所以我觉得我很混蛋。
(七)
后来的我自认为找到了一个我爱的人,我像当初的王对我一样,偷偷的看他,默默的关心他,我发现原来一个人变得卑微,卑微成一粒尘埃,都是因为深爱。
再后来,我们俩成了校园里让人羡慕的一对,我变得小鸟依人,我变得喜欢畅想未来,我变得热爱奉献,用一个月的时候给他准备生日礼物,每天熬夜给他折纸鹤和星星,傻傻的付出,单纯的深爱,送给他礼物的时候,他很平淡的笑了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认真的翻看一下,知不知道每个纸鹤里有我对他说的话,我们拥抱亲吻,我以为我找到了爱情和未来。
年少无知,我总是不停的在秀恩爱,爱的忘了当初的矜持。
后果你们都会懂,该是他对我说他累了,他说我受不了我的幼稚。
曾经的那个倔强的自己,一瞬间就崩溃了,苦苦哀求过,都忘记了什么是自尊,换来的是他毅然决然的离开,反而他像个勇士,我是狼狈的败兵。仅仅是几个月后,他又若无其事的抱着其他女孩子在校园里逛了,又是几个月,又换成了新的女孩。
舍友跟我说人生哪能不遇到几个渣男呀,女孩都是经历了伤害才一点点学会了理智和成熟,可是我却觉得像是报应,我一个人在操场跑步然后痛哭,我撕心裂肺无人回应,我放下全部的自尊像个被生活抛弃的小丑。我想起了他,那天的他,也是一样吧,我也曾经伤害了一个深爱自己的人。
颓废了很久,我觉得应该重新开始,对于爱情,几乎是绝望了或者畏惧了,那就让自己越来越好,自己给自己拥抱和勇气,曾经的那个自己,灰头土脸,真的找不到一点自信,央求着一点点施舍的爱情,就像是个乞丐。再也不会肆无忌惮的去爱谁了,那个单纯的拥有着五彩画笔的自己该被埋葬了。
后来的我才知道,我被渣男甩了的那天,王给他打了无数次电话,痛骂了他一顿,他在电话里朝他吼如果我TM的要是在烟台,就去把你的脸打歪。
(八)
直到大四的时候,王给我发消息说他第二天想来烟台,想见见我。我说好,让我请你吃一顿饭也好,我觉得对你很歉疚,他说别用谢谢和歉疚两个词,他会更伤心。
从火车站见到他,他貌似又高了,帅了不少,他像是高中时候那样,一下车就开玩笑,就像我们之间什么不开心的事也没发生过。
我请他吃饭,他说四年里他走过了山东所有的城市,就是烟台他不敢来,今天终于有勇气来了。
在海边散步,他说他打算去工作了,问我今后打算干什么,我说考研估计是被调剂了,将来就去上海了,课外时间,想继续读书写作,学舞蹈,将来的理想不高,不像高中时候那样总想着要轰轰烈烈,未来就想选择一个美丽的靠近海边的城市,找个人嫁了,有个小女孩,给她扎小辫子,有个小男孩,就给他穿小皮衣,然后有个安然稳定的工作,简简单单的就好。
他说未来他要去很多地方,然后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城市,也过那种自然的平凡的日子。迎着海风,他很认真的问我,四年了,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吗?四年里,他不经思考的追了很多女孩,当然也伤害了很多女孩,他变得很渣,但他知道,他最单纯美丽的爱情自始至终只有一次。
我还是没有答应他,我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就像曾经的路不想再重新走一遍一样。我说或许如果能重来,我都会选择当初不答应和你在一起,我不确定我能不能用全身心去爱你,注定是痛彻心扉的伤害,然而,在我记忆里,你带给我的永远是美好的,感动的,珍藏的,永恒的,那就把它放进记忆里吧,永远不会分开,永远不会苍老。
他笑着说嗯嗯,理解了,不过你记住呀,如果你哪天没找到合适的男朋友,我永远等着你呢,不管是三十岁还是五十岁还是七十岁,我说哈哈,四年后的你说话还是很幼稚呢。他说喜欢一个人本身就不需要成熟。
(九)
他离开了,上火车前他把我抱在怀里,他说从来没有好好拥抱过你。
二十二岁,我大学毕业了,毕业这一年的春天,花儿开了,漫步在校园,脚步有些笃实和安然,没人会知道我们的故事,没人会知道我喝过白酒说过醉话,没人会知道我一度绝望的想要跳河自杀,没人会知道那个失恋的我淹没进黑暗里然后自责流泪,第二天又带着刚强的盔甲去面对黎明。
我还是会一个人去海边,一个人静静的独坐,写过一首小诗《有海的城市》
我来到有海的城市
来寻你诗里的故事
那海岸的珠贝
莫不是你离别时的泪水
我踏着你诗的韵律
来寻你青春的印记
那海风的吹拂
莫不是你温润的笑意
当我的青春远去
昏暗的灯光下写下这首诗
会有谁
带着年轻的心
来寻找我的故事
(十)
我也要走了,上海,又是因为海,原谅我对海的执念。
该告别了,不想回头再反复留恋。
未来还会有很多事,还会遇到给你承诺的人,迟早会有人替你披上洁白的婚纱,迟早你会为谁穿上帅气的西装,会有人再来永远爱你。
遇到压力还是会逃避崩溃,面对未来还是会不知所措,面对现实还是会轻声叹息。
岁月或许让我们有很多改变,时光会给我们披上伪装和成熟的外衣,或许再想起来曾经的一切都是那么天真、幼稚、可笑、可爱。
你说我不要太压抑,要多放松。不要太严肃,要多微笑。
我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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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