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以缘分的名义,做苟且的事
身边时常有人恋爱,也有人失恋。不管结局是好是坏,他们通通都归结于两个字:缘分。
那时候,女孩们总是喜欢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谁和谁很有缘分,谁和谁有缘无分,谁和谁又有份无缘。
也不记得是谁说过,总拿缘分当理由,是极不负责任的。
但她还是相信缘分。
那年她15岁,早熟却不成熟,早恋绝不暗恋。她想,她看上的男孩,一定得看上她。她也是这么做的。第一次见面就凭着一腔热血去表白的事儿没少干,让两个男生为她打得头破血流的事儿也不新鲜。开心就笑,难过就哭,在那个年纪里,笑容和眼泪哪有什么负担?
她读寄宿学校,每周五放学后回家,周日晚自习前返校。
有小男友的时候,会依依不舍地拉着对方步行7.5公里,一路走回去。
没人嘘寒问暖的时候,跟三五好友一路吃吃喝喝,再挤上晚高峰时的公交车。回家前总是想念外婆做的饭菜,到家的时候,肚子里早已被路边的炸货铁板烧臭豆腐填满。
而这个星期五很特别,特别到就像特意为他们安排的一样。
她拒绝了小伙伴们的邀约,一个人挤上了那趟公交车,就像知道今天会有一场邂逅,于是独身一人,等待机会。
303路公交车是新开发的路线。下车后,要穿过两条街,走上10来分钟才能到家。这条回家的路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因为她从6岁读小学开始,就习惯了每周往返。只是这些年,变化挺大。那个本来脏乱的菜市场摇身一变,成了小型的商业街,街边林立着各式特色的精品小店,因为这附近坐落着城里最好的那所大学。
她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叫「清水街」的店铺,里面卖潮流服饰和各种有趣的小物件,音响里传出来的是齐秦的声音。她一眼就看中了那件挂在左墙正中间的大红色T恤,男款,印着大大的切格瓦拉头像。她脑海里已经幻想出自己身着这件大T,穿着BoyFriend风牛仔裤,脚下一双人字拖的画面。她转过头,望向坐在电脑旁,认真盯着电脑屏幕的店主,准备询价。
但当她的视线,穿过那些货架,清清楚楚地投射到那个男人身上时,她瞬间失声了。那张脸,好看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浓眉大眼,又不失清秀俊逸,彼其之子美无度,大概就是她当时的感受。
她痴痴地看了很久,直到店主与她视线碰撞的一刹那,她赶忙低下头,拿起陈列架上的玩偶,装模作样地摆弄起来。被看穿心事的少女骤得脸红了一片,还好灯光昏暗,不易察觉,又或者她其实希望被对方看穿。她在店里来回踱了踱步子,又偷偷看了几眼,终是没有开口,不舍地离开了。
那个晚上显得格外的漫长,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脑海里飘荡的全是他那张干净明朗的面庞,这个画面竟然一直延续到梦里。她走过去,用少女炙热的眼神期待着他的回应,他伸出手,把她揽入怀中。
第二天,她决定再去一次「清水街」,她相信,梦见他不是意外,是天意。
当她再次踏进那家店的时候,他不再是坐在电脑前,而是站在货架旁清点着什么。他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下身一条卡其色休闲短裤。露出皮肤的部分,健康的麦色充满了禁欲的味道。
她有点慌张,不敢跟他对视,她一直盯着墙上那件红色T恤看,脑海里不停旋转着的都是如何搭讪的对白。当她酝酿良久,准备直接开口问他要QQ号码的时候,他却先张了嘴。
他面带微笑,温柔地问她:你,是不是叫富暖暖?
她的那双小眼睛瞬间放大到平时怎样努力睁大都到不了的程度,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怎么知道?
原来他们曾经是校友,她刚上小学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毕业。因为她寄宿在他班主任家里,所以低年级放学后,时常被安排一个人坐在高年级教室后面的空位上。起初他没怎么注意这个小女孩,只知道她活泼可爱,十分讨喜。他们班好些男生都认她做妹妹,给她买好吃的,替老师骑车载她回家。
直到有一天,他闯祸了。
那时候的男孩子已经开始长个了,下课后总喜欢三五成群在走廊上站着,想像个小大人一样,做些沉思状,看看那些飞过走廊的裙角。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从教室内助跑,往走廊外冲,在跨过门槛的瞬间,起跳,去怕打门框,看谁留下的手掌印高,从此留下骄傲的小眼神。
他也不例外,跟往常一样,下课就往门外飞去,没想到的是,这次却撞到了一个女孩,一个正好从走廊外面跑过去的女孩,这个女孩恰巧就是她。
她被他直接撞跪在地上,两个膝盖先着的地,血哗哗地往外流。他吓傻了,旁边的同学纷纷跑来看热闹,人群中夹杂着看戏起哄的声音。
女孩竟然没有哭,只是有点慌乱,他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从教室里出来另一个男孩,把她瞬间抱起,往医务室跑去。
他跟在后面,却不敢靠近,他在医务室外偷偷看医生给女孩上药,膝盖上的血止住了,好在没有骨折。
那天晚上,他被班主任罚站到很晚,他开始担心,那个女孩会不会在班主任面前说他坏话,他今后的日子会不会很惨?转而,他又担心起那个女孩来,她膝盖上会不会留疤?她以后还能不能穿漂亮的裙子?
他不知道的是,女孩从来没问过是谁撞倒了她。
他也没想到,一直到15岁,女孩都没再穿过裙子。
但他知道的是,从那天起,他喜欢上了这个小女孩。他开始偷看她,偷看她坐在教室后面认真做题的模样,偷看她被男生逗弄争抢篮球的模样,偷看她坐在班主任单车后座天真无邪的模样。但是他从来没有让她知道。
直到昨天。他在店里看见她,她好像在偷偷看他,但她好像还是不认识他。
他晚上做了个梦,梦见那年夏天,他撞倒了她,梦里面,他抱起她,送她去医务室,给她上药。他梦见他每天等在老师家楼下,骑车接送她上下学的样子。他梦见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乌黑坚硬的头发,不是柔软的触感,但叫人难以忘记。
他决定,如果她再来店里,他就向她表白。
星期六,天气晴。她真的来了。
故事便朝着他们恋爱了的方向发展。每周五他去接她放学,周六的晚上一起骑车散步,周日再送她回学校。
除了指尖偶尔的碰触,她们没有任何亲密的行为。因为他觉得,她太小了。他只想把她捧在手心,看着她长大,等她真正懂事的时候,再教会她那些男女之事。
可他忘了,她是那么张扬,那么青春,那么容易被感觉带跑的姑娘。
夏天总是来去匆匆。这个城市没有秋天,过了夏天,便是冬天。
他告诉她,他要去部队了,他问她,会不会等他回来?
她点点头。
他以为两年不算短,但也不长。他想她应该能像他一样,让他一直住在她心里。
当他看到她不舍地点头时,高兴得快要疯掉。
他回去告诉他母亲,他有了一个深爱的女孩,他要等她长大,长大后要娶她。母亲给了他一把牛角梳,让他送给女孩。
她接到那把牛角梳的时候,心里有点委屈。别人都送戒指项链,他却只送她一把梳子。她有点生气,但她没说。
12月底,大雪在圣诞节那天如期而至,男孩离开了家。
他去的地方在贵州,寄给女孩的信上都盖着贵州凯里四个大字。
他告诉她,黔东南很美。
他告诉她,他很想她。
他告诉她,他为她弹着吉他写着歌。
他告诉她,再过一个冬天他就回来了。
他刚离开的时候,女孩总是拉着朋友们去KTV里唱那首「大约在冬季」,有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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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 未来日子里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 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虽然迎著风 虽然下著雨 我在风雨之中念著你
没有你的日子里 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没有我的岁月里 你要保重你自己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 我也轻声地问自己
不是在此时 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不是在此时 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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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冬天还没过完,女孩就变了。
她不再一下课就跑去图书馆信箱看信,
她不再为她写下动听的句子,
她都开始有点想不起来那张曾经让他神魂颠倒的面庞了。
她再一次接到他的电话,已是6月的事。
中午放学后的寝室,熙熙攘攘,大家各自做着午休前的准备。突然有不认识的女孩跑来寝室敲门,喊道:206富暖暖,有你的电话。
她想着自己现在都用上小灵通了,谁还会打寝室的公用电话找她。
接过电话,她礼貌地问: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她平时虽然疯疯癫癫,但家教还是很好,小时候因为接电话态度太随意,还遭过爸妈一顿打。
对方迟迟没有说话,也听不见太多环境的声音。
她正准备挂断的时候,对方喂了一声。
她听出来了,是他。
她觉得有点尴尬,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
对方忍不住了,问:你还想我吗?
暖暖没吱声。
他又问:怎么不给我回信了?
暖暖想解释,话到嘴边,又没开得出口。
“我现在躺在医院。”
当听到这句的时候,她才张嘴问:你怎么了?
“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
“对不起。”暖暖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没事了,在部队跟人打架,腿骨折了,现在人躺在医院,不要紧的。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没事就好,那你好好养伤。”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暖暖,你还在等我吗?”这或许才是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吧,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但他还没死心。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最恨的就是听到这三个字,这三个字有用吗?能解决问题吗?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吗?他还是不甘心。
他追问她:“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暖暖没说话。
“如果你喜欢上别人了,他也喜欢你,愿意对你好,我并不介意。真的。我不在你身边,我希望有人能照顾你,我希望你过得好。”
这一刻,暖暖的眼泪才真的流出来。
她知道,她负了他。
他曾经以为,他和她很有缘,是上天特意的安排,是命运送给他们的礼物。
她也深信不疑。
她说会等他,她并没有骗他。那时那刻那个场景,她一心一意都扑在他身上,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但小女孩是善变的,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姑娘,青春里溢满了荷尔蒙的味道,躁动的,不安的,没心没肺的。
后来他回来了,他去找过她。
她告诉他,她有一个很爱她的男朋友。他说他可以等,等她们分手。
再后来,他在街上看见她,她依偎在那个人的怀里,那个人时不时捧起她的脸,与她接吻,她在那个人的怀里笑得很灿烂。
他站在街对面,流下了眼泪。
他以为她永远都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他以为她需要的是保护。
他以为他们之间的缘分可以胜过一切。
可是,这些,通通都是他以为的。
她其实看见他了,但她装作没看见。因为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她的心里,只有眼前这个男孩。
她就是这样,说她不负责任也好,说她滥情也罢。她是感情动物,全凭感觉行事。只看现在,只认当下的缘分。
何况,她那时多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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