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味情
近日来的同学聚会,常常使我想起发生在中学时代的一段“三味”情缘轶事……
那是七十年代末期,当年我曾就读于辽宁建平北部边远山区的一所中学。一次班里上语文课,一位新来的数学老师给我们代课,这位老师姓王,五十岁出头,中等身材,头戴一顶褪了色的米黄色人民帽,身着一套手针自制米黄色旧棉服,看上去与众不同,很有性格。据说王老师曾就读于北京某高等学府,毕业后在沈阳某大学任教。因历史原因被派遣到我就读的学校任教。这位王老师教数学课从不用圆规、角尺,徒手画圆、画角不差分毫。他讲课不拘一格,穿插故事和名言,生动有趣。
这堂语文课王老师讲的是鲁迅先生的散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三味书屋”这个名词。讲到“三味书屋”,王老师兴奋的说:“‘三味书屋’在鲁迅的家乡,那里环境优雅、建筑古朴,文革前我曾去过那里,至今还留有那里的照片。”他讲:“三味书屋”是清末绍兴城里著名私塾,坐落在鲁迅先生故居附近。鲁迅12岁到十七岁在这里求学,塾师是寿镜吾老先生,寿镜吾先生在此坐馆教书长达六十年。“三味书屋”中的“三味”取自“读经味如稻、梁,读史味如肴馔,读诸子百家,味如醯醢(即醋和肉酱)”的古语。其大意是:读四书五经之类味如吃米面,是食之本;读史记味如喝美酒吃佳肴;读诸子百家之类的书,味如酱醋(好比烹调中的佐料一样)。寿镜吾之孙寿宇说:“我祖父寿镜吾亲口对我说,三味是指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布衣指的是老百姓,‘布衣暖’就是甘当老百姓,不去当官做老爷;‘菜根香’就是满足于粗茶淡饭,不向往于山珍海味的享受;‘诗书滋味长’就是认真体会诗书的深奥内容,从而获得深长的滋味。”听了王老师的课,我对“三味书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下课后,我向王老师请求说:“老师,我们都很想看看您在‘三味书屋’的照片,您看可以吗?”王老师微笑着说:“可以,晚上到我家里去看吧。”
晚饭后,我乘着夜色从学生宿舍走向王老师的家。冬天的校园之夜,看到的只有寒冷的冰雪,剩下的便是一片荒凉和渺茫。
王老师家离学生宿舍仅百米之隔,是学校专门给外地教师盖的瓦房。我敲门后,王老师把我迎进屋里。这是一个仅有十平米面积的小家,一铺小炕,一个地炉,一张书桌,唯一的照明是书桌上的白蜡烛,唯一的主人就是这位王老师。这就是王老师的家,这也是王老师的“三味书屋”!王老师热情的让我坐在书桌旁的方凳上,手指着书桌上方墙壁上悬挂的一张照片说:“看看吧,这就是老师在‘三味书屋’照的相片。”我顺着王老师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是一张四寸黑白照片,镶在镜框里面,照片已经发黄,但影像依然清晰。照片取景于“三味书屋”室内,背景墙上悬挂着用楷体字书写的“三味书屋”四字的牌匾,地面上摆放着书桌,年轻帅气、潇洒活泼的王老师站在中间。我看看照片再看看今天的王老师,与之相比已经判若两人。看完照片,王老师让我上炕,只见炕上放着一个长方形小饭桌,饭桌上放着三个碗,一碗辣椒、土豆、茄子之类的咸菜;一碗清炖酸菜;一碗高粱米粥,原来老师刚好吃饭。我急忙上炕说:“老师您吃饭,咱们慢慢聊。”“好吧”,王老师边吃饭边给我讲述了他鲜为人知的曲折的个人经历和苦难的家庭境遇,讲到痛心处我们师生二人共同掉下了眼泪。临别时,王老师从书桌里拿出一本鲁迅的小说《狂人日记》,目光里充满着期待对我说:“这本书是我当年去绍兴时带回的唯一一件纪念品,就送给你吧。”我没有推辞,擦干眼泪接过《狂人日记》说声:“谢谢”,一路辛酸地离开了王老师的家。
时间不长王老师因工作需要离校调回沈阳,渐渐的我们失去了联系,仅存的只有这本《狂人日记》。这本《狂人日记》时时在手,也时时使我想起这段难忘的“三味情”。
(原创:刘尚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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