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

八宗中，禅宗是个奇怪的宗派。翻开灯录吧，都是独白和对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整个神通出来吧，好像也挺排斥，很牛叉吧，达摩是被毒死的，近代的泰斗虚云在云门事件中被打得奄奄一息。修行吧，打坐，外人也看不到，就看到四处闲逛，说顿悟成佛吧，也没见谁成个佛展示一下的，有的还没有佛活得长。说成佛，谁信呐。

某甲在四祖寺问明影师：禅宗的特点到底是什么？明影师好像奇怪某甲站在走廊边就问深法，但也说了两句就走了。现在某甲回味起来，发现明影师说的也对，就是起疑情嘛！佛陀在菩提树下，誓不起座，就是有疑呀，睹明星而悟道，一切疑问从此冰消。一切宗派，还不是要回到佛陀悟道前，之前是个什么，还不是个疑！之后是个什么？就是个知。但是不能知什么。所有妄念消失，但这个知消失不了，这个知若消失，与傻子无异。

宗门一法，实在是难以把捉。即便初悟，也难以承担。没有明师，悟到了不保持，也就荒废了。因为你不知道那个是不是，初悟的东西也不奇特，和常人也无异，自己都不相信，在此基础上再承担起来，绝无可能。所以六祖说：威音王已前即得，威音王以后无师自悟,尽是天然外道。有明师把关，方向就错不了，错了也帮你铲却了。

某甲对禅宗特点的理解，源于楞伽经那句：佛语心为宗，无门为法门。宗门是无门的，要门作么，直接契入心体，以此般若之光来消融一切烦恼，所谓知幻即离，离幻即觉。本来是最后之果，却直接以果为因，增上般若之力。

禅宗特点的把握甚难，一不小心就偏到仙佛崇拜那里去了。某甲看传圣和萧平实的论战，更明确禅宗实在是不讲次第的，对悟后要回修小乘则很不以为然。随便翻翻灯录，可见宗师们的自信。

话说黄檗希运游天台，路上遇到一位僧人一见如故，谈笑交流，甚是融洽，过河时，那僧一个凌波微步踏着水波就过去了，回转身来对黄檗希运说：过来，过来呀！黄檗斥责说：你这自了汉，早知道打断你的腿。那僧感叹说：真是大乘法器，我不如呀，说完隐身不见。

一般人见到有神通的，早就顶礼膜拜了，黄檗既没有顶礼膜拜，也没有自愧自卑，而是斥责那僧显现神通，是小乘自了汉的作风。这心里是有多强大呀，见地是高高山上立的呀。

话说百丈在马祖那里当典座，负责厨房事务。某天一位僧人来访，参拜完毕，马祖叫他到斋堂吃饭，可能是饭菜不够，百丈把自己的那份给这位僧人吃。那僧吃了饭就走了。马祖后来问百丈，刚才有位僧人来，你供养了吗？百丈说：我那份给他吃了。马祖说，你有大福报啊。百丈奇怪：为什么这样说呢？马祖说：那人是辟支佛呀。

辟支佛是什么？辟支佛是中乘圣人，比小乘极果阿罗汉的境界还要高一点。既然是辟支佛，百丈反问马祖：那你老人家一个凡人，别人是圣人，怎么接受他的礼拜呢？马祖很自信：若论神通变化，我不如他，若是说一句佛法，他不如我。

禅宗在见地上跟佛是一样的，但是在万德妙用上，宗师们跟佛是有距离的。这也就是十克金子和一百克金子的距离，都是金子，分量不同。马祖这么自信，当是自信在这一点上。无独有偶，马祖的法孙孙仰山在这一点上也是一样的。

有梵僧从空而至，师曰：「近离甚处？」曰：「西天。」师曰：「几时离彼？」曰：「今早。」师曰：「何太迟生！」曰：「游山玩水。」师曰：「神通游戏则不无，阇黎佛法须还老僧始得。」曰：「特来东土礼文殊，却遇小释迦。」遂出梵书贝多叶，与师作礼，乘空而去。自此号小释迦。

仰山见空中高来高去的梵僧，气定神闲，没当回事。问他哪里来那里去，好像故人旧交。并且当面说：你的神通游戏还可以，但是论佛法还是要看我的。那人送他外号小释迦。还送了礼，飞走了，从此仰山禅师有了绰号。

禅宗的自信来源哪里？因为已经打开心源，回归本来故，安心故，不外求故。时下很多心灵鸡汤，还有禅宗的鸡汤，尽是数他人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