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方小镇的她,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林家米粉儿铺。
这是一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店铺。
在北方学习工作的城市,虽然也引进了各地美食,但始终引不进正宗的味道。
老板和老板娘已经退休,接替的是儿子和儿媳。
老两口也闲不住,站在儿媳的旁边手把手地教。
做米粉几十年了,这手艺岂容得轻易放掉?
儿媳也不恼,老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她是店里的第一个客人,老人的儿媳是个憨厚的女人,她忙把桌子擦了又擦,抱歉地让她多等一会儿,桌子上有烧好的茶水,刚泡进去的茶叶正打着旋慢慢地往壶底落。
老太太嘴巴里骂骂咧咧,嫌弃儿媳动作慢了些,等听到哗啦一声,没一会儿功夫,一碗热腾腾的米粉儿便端放在了她的眼前。
她眼睛眯成一条线,朝老人的儿媳致了谢。细细挑起一根尚有些烫的长粉儿,吹了一下便往嘴里送。
熟悉的味道瞬间就在舌头上炸开。
过去的一切就好像排好了队一般附在面前这碗粉儿里面,让她吃出了一身感怀。
那时候她还是个未走出过小镇的南方姑娘。
每天除了懒就是懒,冬日的阳光已然温和,细细碎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她眯缝着眼睛看了眼窗外被照得油亮的树叶,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在被窝里发呆。肚子适宜的咕噜声提示着她,错过了早饭可不能再错过了午饭。
家里依然是冷锅冷灶。
不过这是她司空见惯的情况,她搭拉着拖鞋,蹬蹬蹬跑下楼,冷风灌进来,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楼下的苏大娘的早饭摊子依然摆在那里,卖的杂粮煎饼,一下楼,苏大娘就招呼着来吃她家的煎饼。
她盛情难却要了一个,咬了一口说,大娘,您这煎饼味道可不地道了,苏大娘一听,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就少了,眼睛一立,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怎么不地道了?她嘻嘻地笑,摆了摆手就朝街口林奶奶家的米粉儿店跑去。
对,那时候林奶奶年纪还没有这么老,那时候的店也是个只容得下四五张桌子的小店。
那时候林奶奶还记得她,不像现在,她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她面前,她睁大了浑浊的眼睛也看不出眼前的少女是谁。
林奶奶每次都给她装足够的粉儿,冬天,来一份热腾腾地粉儿,可是能驱寒呢。
她看着面前这一份明显分量少了的粉儿,招招手,又让老人的儿媳给她添了一碗。
老人的儿媳自是欢喜,但临走开的时候还是不免说了一句: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姑娘,怎的胃口这么大。
她笑而不语。
因为父母常年忙于工作,老林家的米粉儿店变成了她的第二个据点。
中午放学她也不回家,就直接在老林的米粉儿店要个馍,泡在米粉儿里吸着汤汁吃。
最开始是她一个人,后来变成了两个人。
林奶奶在盛粉儿的时候眼睛就一直在两个人身上打量来打量去,她也不顾,只催着林奶奶快点给她上粉儿。
后面的半个多月,都是两个人一起来吃粉儿。
“最近功课紧不紧?”
很难得的,向来不会问她功课的林奶奶在端上粉儿的时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紧着嘞,天天好几套试卷要做哦~”她吸溜着汤汁,随口答道。
“那就放学来奶奶这里吃碗粉儿就回家做作业,如果不定时来这里吃,奶奶要多收你的钱。还要把之前吃的粉儿钱一个子儿不少地还给我。”
她愣了好一会儿,有些反应不过来,对面的男孩子手也停在半空中。
后来吃粉儿的时候,林奶奶没有找她要钱,反而都是要男孩子付钱,说耍朋友,总要请得起女孩子吃饭。
想到这里,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后来男孩子可能觉得自己确实请不起她一直吃粉儿,便跟她断了联系。
林奶奶又跟往常一样给她加了大分量的粉儿。
后来听说那个男孩子又搭上了隔壁班的女生,在经过她的班级的时候,男孩子总是会吹着口哨得意地揽着女生的肩膀。后来不多久,隔壁班的女同学突然就退了学,男孩子也杳无音信。
她在吃粉儿的时候讲给林奶奶听,林奶奶轻哼一声,就又给她添了一勺粉儿。
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她才得知,男孩子以前经常被学校外的混混勒索钱物,后来不知怎的,又跟他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再不久,就出了隔壁女同学的事情,说是大晚上被一群混混拉进了学校后面的小树林。后来女同学就开始患得患失,医生说得了重度抑郁症,在事情发生后一年时间不到,便在家里跳了楼。
她听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候,她已经随着父母来到了北方的城市学习生活。
这么多年,竟从未抽出时间回去过。
两碗粉儿吃得很快,店里的人也多了起来。
原来的老林米粉儿店现在已经改头换面,规模比原先扩大了十倍不止。
她临走的时候,抱了抱老人。
等她走出去好远,老人才嗫喏着嘴巴:“这闺女,好生面熟啊~”
她泪如雨下。
其实,让她念的哪是什么粉儿,是那暖暖的家乡味道,还有那浓浓的不舍乡情!
后附一首余光中老先生的《乡愁》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