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多云,这会儿还未出太阳。
风很轻,拂过裸露的手臂、脚踝,带着微微的凉意,吹不散我低落的情绪。
就在昨晚,我被理发师拔下好几根白发,愣怔、刺激、恐慌,一时难以言表。好像还没青春过,就开始衰老了。回家跟先生哀叹,还被他取笑太矫情,只得闷闷不乐睡去了。
醒得早,出门才7:30,我心血来潮地改变了上班路线,走到人民大会堂前,遇见热火朝天的场面:一群满面褶皱的大妈,穿着红白相间的制服,打着腰鼓迈着舞步,一举手一投足间,灿烂的笑容最吸引人。看横幅,原来是庆祝老年大学成立三十周年排练。
忍不住停下脚步欣赏,前排左三那位阿姨的樱桃耳环特别醒目。我记得,昨天她戴的是珍珠耳环。
我注意这位阿姨很久了。其实,我不认识她,她也不知道我,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于某一路口。
去年冬天的一个早晨,我是在呵着冷气,缩着身子等红绿灯时,第一次发现她的。绿灯亮,她带着一位老人穿过马路,又快速跑回原处。看那老人的装束应该是从乡下过来,拎着大袋小袋,不熟悉交通规则。
她六十开外,相貌普通,衣着朴素。特别之处,在于她的手臂上别着红袖章,写着“交通劝导”几个字。
一次,红灯特别长,我跟她聊了几句。得知,她之前在家带孙辈,孩子们长大了,就出来做志愿者。每天上午7:00-8:30,下午4:30-5:30,她与其他年龄相仿的志愿者分散在各个路口,协助交警做好交通劝导,及时叫停意图闯红灯的行人,引导骑电瓶车的退到斑马线外......不管烈日晴天,还是刮风下雨,他们一直都在,没有一分报酬,完全出于自愿。
“哎呦,这些大妈们倒是挺潮的。”围观排练的人群中有人说。
一个“潮”字倒是把我的思绪拉远了。
当我还是穿白衬衣、百褶裙的少女时,无比羡慕穿小包裙、蹬高跟鞋的女人,暗下决心,长大了要成为那样时髦的人儿。可是,单单打耳洞就让我望而却步,针扎,不敢,枪打,也不敢,多少次哆哆嗦嗦上前,又多少次临阵逃脱。
当我成年后,除了变换发型,不曾烫染过还算乌黑的头发;曾经两次扭伤脚,从此与各式漂亮高跟鞋无缘;皮肤容易过敏,于是理直气壮地素面朝天。
在这个尴尬的中年,我要不要抓住青春的尾巴,烫个发,纹个身?终究还是过于爱惜自己,没舍得折腾。如此看来,我注定与潮流毫无瓜葛。
等我回过神,太阳出来了,阿姨的樱桃耳环,随着她的舞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惊觉上班要迟到,我才依依不舍地走开。
“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一定很可爱。”我摸了摸自己未穿耳洞空空如也的耳朵,脑海里莫名蹦出著名翻译家朱生豪写给妻子宋清如的情书。
最美不过夕阳红,就算老了还是可以不一样。想起,最近被本地媒体曝光的永嘉最美奶奶——蒋香兰,在别人颐养天年的七十七岁高龄,她却拿起扫帚义务清扫古道,而且一扫就是十七年。这些年来,光扫坏的扫帚就有上千把,走过的路程相当于两次长征。报导里,这位九十四岁的奶奶,满脸沟壑,银发散乱,笑得舒心而坦然。
央视《记住乡愁》栏目在永嘉拍摄时,曾拍过蒋香兰老人,摄影师全程跪着拍摄,他说这才是真正的女神。
年轻时宛如精灵的奥黛丽·赫本,晚年成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亲善大使,亲赴拉丁美洲和非洲不少国家、地区,为不幸福儿童奔走、呼吁、募捐。看她晚年与孩子们在一起的图片,纵使韶华不再,毫无美人迟暮的伤感。
有人说,四十岁以后,人就要对自己的容貌负责。相由心生,一个女人不管锦衣华服,还是荆钗布裙,凭着高贵的灵魂,谁能说她不是美的?
有一日,我们都无法避免衰老。既然挡不住华发丛生,不如从一点一滴的善意开始,慢慢把自己修炼成慈眉善目的模样。做不了青春时代的弄潮儿,做个内心笃定、眼神清澈的可爱老人,还是可以期待的。也许,可以不用那么惧怕老之将至。我边寻思边加快步伐。
7:50,绕回到每日固定的路上,我期待着下一个邂逅。几乎每天都会遇到她,目测年近年五十,穿着打扮得体大方,走路永远不慌不忙。果然,远远看到那个袅袅娜娜的身影,今天她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长旗袍,一双黑色半高跟鞋,拎着一个米色小坤包,清雅如画里的民国女子。这样的从容,应该是我的下一个目标。天高云淡,行色匆匆的我忽然安静下来。
又一阵风,偷偷扬起我的裙角。我们相视一笑,擦肩而过,在彼此的眼睛里找到了欣赏。“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或许我们都是身在潮中不知潮呢。
拐个弯,谁家院子里的榴花开欲然,红艳艳地探出墙头,热烈而明朗。
网友评论
只能自罚一杯
酸奶 干起来😂
这篇的结构真好哦
👍👍👍
见伊怎么看都是美女,你也是我们眼里的风景。
见伊近来看书太多了,写着写着就极自然地流出别人的句子来。
优雅,高贵,气质,潮,这几个核心词在见伊笔下看似随意实则精心地串在一起,干净利落地表达出自己对生命的思索。
语言雅致清新,一读则有开窗扑入清风来的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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