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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铁千元征文半决赛|马晓的盛夏

寸铁千元征文半决赛|马晓的盛夏

作者: 风吹稻穗 | 来源:发表于2018-05-16 13:12 被阅读156次
    寸铁千元征文半决赛|马晓的盛夏

    文/ 程程          参赛编号:470

    北京的夜相当繁华,繁华得让人觉察不到夜的存在。仿佛只有等天色暗下来,这座城才获得了施展魅力的空间。三里屯太古里人潮如织,今天是周六,没人愿意憋在家里当御宅族。晚上八点,夜生活刚拉开帷幕。酒吧里的暖场演出已过大半,客流渐渐上来了。透明的水烟塔被抬上咖啡桌,几个由彩色橡胶圈固定的烟嘴无精打采地垂着,等待着被酒客们一亲芳泽。两位街头艺人使劲浑身解数,都快将琴弦拉断,将杰克逊的舞蹈跳出花来了。可惜人们大多撇两眼就快步离开,真正驻足观看的少之又少。各个品牌的LOGO被制成五颜六色的霓虹,映照着暗淡的夜空,也映照着匆匆而过的行人的脸。

    马晓坐在星巴克的落地窗前,静默地观瞧着三里屯的夜。这里太热闹了,甚至听不见夏蝉的鸣叫。马晓喜欢热闹,喜欢人多。至于蝉鸣,他早听腻了。乡村哪里没有蝉鸣?有树的地方就有蝉,呱啦呱啦地,生生折磨人的神经,活活燃旺了心里的烦躁之火,端的无处发泄。而北京就不一样了。诱惑多,念想多,心气儿自然就高了。哪像村里,一睁眼就那几个人,那几件事,毫无新意可言。所谓坐井观天。对马晓来说,村就是井,而且是口死井。凡是能走出来的,都走出来了。马晓自是不在话下。况且,他已打定主意,既来了北京,就尽心尽力做个北京人。当然,还要娶个北京媳妇。

    马晓轻啜了口咖啡。盛夏的影子便浮现在他的眼前。这个土生土长的北京姑娘是马晓的研究生同学。她,有点让人摸不透。马晓琢磨了半天,只想出了摸不透这个词。他是搞不定她的。马晓始终这样认为。但,也不是丁点希望没有。盛夏对自己有股热情劲儿,这股热情很真,很实,很暖。马晓能感觉到。所以,对这段关系,他还有些把握。马晓是自信的。刚工作两年,他就被提升为销售部总监,掌管五个销售小组。而盛夏不过是个普通会计。两人之间并没有那么大差距。

    "娶盛夏当媳妇,有了孩子也是北京户口。至于房子,总会有的吧。谁这辈子还不买套房子,只是时间早晚而已。"马晓一仰脖,将杯中的咖啡尽吞下肚。

    大中午的,做账做的脖子酸,头也痛。盛夏用右手轻轻按住脖颈,脑袋尽量后仰。她双眼微闭,嘴里小声哼哼着。

    吃午饭,盛夏是去三里屯的。这是大学期间养成的习惯。坐地铁到团结湖站,再走上十五分钟便到了太古里。白天的星巴克很安静,偶尔有几个外国人出没。他们专心地敲击着苹果笔记本电脑的键盘,时而皱起眉头,时而端起放在旁边的彩色马克杯,小抿一口咖啡。不管在那,外国人都安安静静的。他们静得下来,也闹得起来。三里屯酒吧街不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吗?

    盛夏先去柜台点了红茶拿铁和烟熏鸡肉卷,之后选了个靠窗的座位,打算慢慢享受悠闲的中午时光。她算不上传统型美女,但五官很是娟秀。眼睛不大,薄薄的单眼皮,小下巴尖的可爱,从脸颊开始,轮廓就往里收了,倾斜的恰到好处。小麦色的皮肤衬着月牙白的雪纺连衣裙,纤细的胳膊藏在纱袖里,时隐时现的,恰似玻璃杯中晃动的琥珀酒。盛夏的头发较稀,散下来会露头皮,所以总梳成丸子状盘在头顶。

    “马晓应该没少来这里!”盛夏边喝红茶拿铁边思忖。他喝美式,每次来都点,说那才是纯正的咖啡。盛夏觉得好笑,如若换成别人,说自己喜欢美式的纯正口味,盛夏倒不觉什么。然而,这话从马晓口中说出来却有了矫枉过正的味道。大概是因为他对咖啡没概念吧。喝美式更保险。倘若日后和人提起来,马晓可以堂堂正正地说自己喝过美式,对方便哑口无言。如若换成其他含咖啡的饮料,对方便有机可趁,奚落他是农村来的,没喝过纯正咖啡,所以才把含咖啡的饮料误认为是咖啡。如此推理也解释的通吧。

    盛夏喜欢玩这种“脑洞游戏”。从马晓的种种行为中揣测他的内心想法。这个男人对自己抱何种念想,盛夏清楚得很。他想向上攀爬的野心,想在北京扎根的强烈愿望,盛夏也看得一清二楚。她愿意帮他一把,帮他和那个名叫农村的地方来场决裂。这个过程不是震天撼地的,而是润物细无声,自然而然的。悖离传统的路不好走,每行进一寸,你都会自我怀疑,担心勇气耗尽,无法坚持到底。更别提背后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其中就包括你的至亲之人。

    但马晓还是有天赋的,他的进步堪称神速。也许,这个男人天生就有叛逆的基因。他是反传统的,适合大都市这片异化的土壤,所以才能迅速扎根,尽情吸收养分,实现精神层面的更新换代。

    短短三年,在盛夏的指导下,马晓在“都市人”的道路上急速驰骋。穿衣服学会了挑牌子,不要贵的,而要能彰显出城市年轻人品味的潮牌;泡酒吧不去乌烟瘴气的夜店,而去飘扬着轻音乐,氛围较高雅肃穆的清吧。秀文青范儿不去西单图书大厦,而去page one,老书虫这种独立书店。就连去三里屯的星巴克喝咖啡也是盛夏教给他的。因为那里最小资,最有文艺情调,是中产阶级频繁出没的地方。换句话说,三里屯可以在不榨干你钱包的前提下,最大限度满足你装逼的需求。

    盛夏用手摩挲着咖啡杯,脸上尽是微笑。她满足并热衷于自己精神导师的角色。她感觉到了畅快,改造灵魂的畅快。马晓果真人如其名。他就像麻辣小龙虾一样,吃着过瘾,激爽,回味无穷。盛夏愿意靠近马晓,给予他无限的热情,但这个北京姑娘还是拎得清的。她可以改造他,可以帮助他,但绝不能有其他瓜葛。

    小龙虾毕竟是小龙虾,基因决定了它长不成大龙虾,更变不成龙。就算可以基因突变,那也是后几代的事了。

    王小棠低眉顺眼地坐在村委会办公室的那张长椅上。她是镇上的小学老师,在北京丰台区念过三年大专。马晓娘在村上托了不少人给马晓说对象。儿子在北京工作,又是研究生,当娘的相看儿媳妇,标准自然要提升。谁家姑娘跟了她儿子,就有机会去首都生活。这不等于搭上了快车,直奔享福去的嘛。

    这位王家姑娘之所以能入马晓娘的眼,主要是因为她在北京待过,见了些世面。如此的人带到大城市,才能不给儿子丢面子。为了说服马晓回来相亲,马晓娘也是费尽心思。她没直接提相亲的事,而是谎称马晓他爹身体不好,已经卧床很长时间了,所以催儿子回来探望。这样做最保险,否则天高皇帝远,马晓铁了心不回来,当娘的也没辙。

    再说,马晓娘也隐约知道盛夏的存在。这个女孩子好像相当令马晓着迷。在她面前,马晓简直成了天空中的风筝,而盛夏就是那放风筝的人。她说往东,儿子愣不敢往西。一天到头巴结着她,顺从着她,把她捧得高高的,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连个明确的关系都没有。盛夏怎么就那么大魅力?就凭她是北京人?北京人也不带那么欺负人的呀!好好的儿子都被她耽搁了。

    马晓娘不是没给过儿子机会。她知道马晓想在北京站住脚,但她从不认为站住脚和娶个北京媳妇有任何关系。没有北京媳妇北京还不要你了?马晓娘才不信这个邪。把王家姑娘娶过去,北京照样认你!往上数三辈,有几个不是农村出来的?

    接到娘的电话,马晓奔儿都没打就往老家赶。爹竟卧床不起了。马晓的鼻子开始泛酸,心也泛酸,胃也泛酸,整个人就像掉进了醋缸,哪哪都是酸的。然而,等他一到家,被娘连哄带骗地拽进村委会办公室,马晓整个人又像呼噜一下掉进了黄连堆,鼻子是苦的,心是苦的,胃是苦的,哪哪都是苦的。

    他着了娘的道。如此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马晓的脸拉得老长,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长凳的边缘。他要离这个姑娘远点,越远越好,否则他会有想骂娘的冲动。

    王小棠眨眨眼,目光始终处于游离状态。她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瞧瞧那,好像要把村委会办公室里的家具摆设都记清楚。她有预感,自己今后会常来这个地方,接受村中各位才俊的相看。

    马晓倒是盯着王小棠看了好一阵。他只打算搞清一件事,王小棠为何没留在北京。马晓要仔细研究研究这位失败者。从长相,到脾性,再到气质,马晓命令自己必须看出个所以然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有弄清了失败者为何失败,自己才有可能成功。

    "当初为什么没留在北京?"马晓单刀直入。

    王小棠把目光收回来,先定了定神,又咽了口唾沫,最后才用典型的家乡普通话怯生生地回答:"回来教课。学校缺人。"

    "当初为什么没留在北京?"马晓继续单刀直入。

    王小棠以为对方没听清,所以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她的普通话稍微纯正了点。

    "当初为什么没留在北京?"马晓还是那句话。

    王小棠呆住了,眼睛瞪得铜铃般大。眼前的状况让她一头雾水。这男孩怎么了。为什么车轱辘话来回说?

    "北京也能当老师吧!怎么不在北京当呢?你说实话。实话。"马晓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他想听的就是这个,就是王小棠承认自己无能,她是被逼回来的,她走投无路了。

    "人家……不招。人家……人家……"王小棠快哭了。她从没见如此凶神恶煞的男人。就连北京那些招考办的都比他和蔼。人家只会语重心长的说一句你不行,霎时间就让你明白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我……考不上……行了吧!"王小棠抄起背包,一边抹泪,一边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马晓两腿张开,头靠着墙,双手耷拉在身体两侧。刚才是一鼓作气,现在却有些支撑不住了。"考不上"。他马晓倒是考上了,被北京这把火滚滚地"烤"上了。

    马晓是背着骂名回北京的。王小棠骂他,娘也骂他。一个嫌他眼睛长在了脑瓜顶上,去了趟北京就不认人了;一个嫌他不知好歹,热乎的不要,偏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挂单也是活该。

    马晓不怕被王小棠骂。他和她不一样,该考的他都考上了。他有机会留在这,他愿意被北京"烤"。他是滚刀肉,烤不糊,也切不烂。即便眼睛长头顶上,那也是他挣来的资本。

    但娘的骂,马晓有些顶不住。盛夏渐渐成了他的死穴。他越来越搞不清盛夏的心思了。回老家前,马晓还能自我麻痹一下,偶尔乐观一把,对盛夏的热情进行过度解读。但被娘这么一刺激,马晓还真有点沉不住气了。

    关于马晓回家相亲的事,盛夏并不知道。不过说实话,就算知道了,盛夏也会装作不知道。马晓结婚,选谁都行,甚至选个土生土长的北京女孩,盛夏也没意见。不仅如此,她还给马晓打气鼓劲。谁说你就不能找北京女孩了?和北京男孩相比,你的优点还是很突出的。学历不低,工作上进,会过日子,哪点都不比北京男孩差。我相信总有人慧眼识珠的。当然,这只是前半句话。马晓并没体味出盛夏的言外之意:总有人慧眼识珠,但这个人绝不是我。农村男孩找北京女孩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的,但你找我就是不可以。

    周六,三里屯太古里星巴克。天阴得厉害,早晨还飘着零星小雨,不到中午就进化成大雨了。所有卖场十二点才开门。雨中的三里屯仿佛在沉睡。缺了色彩的霓虹只是金属发光管的单调堆积。一根根管子回环曲折,盘了又盘,和腹腔内的小肠差不多,让人不忍直视。

    马晓和盛夏安静地坐在落地窗边,一个点美式,一个点红茶拿铁。盛夏沉默着摆弄手机,满脸的困倦。马晓则望着窗外,时不时地端起美式,咕哝喝一大口,苦得他脸都皱起来了。

    "那么喝咖啡伤胃。"盛夏淡淡地说,她没抬头。

    "前两天看你发朋友圈,去农村扫墓了。"马晓琢磨了半天,最后决定从微信朋友圈切入话题。

    "嗯,给我爷爷。"盛夏依旧没抬头。

    "那咱俩还挺有相似之处的。你可以常去老家看看。"马晓突然觉得自己很高明。这个话题选得太好了。他早该问问盛夏上一代的事。往上数三辈,谁都和农村撇不开关系。

    "和你有相似之处的是我爷爷,不是我。"这次,盛夏抬起头了。她一边轻轻晃动食指,一边呡了口红茶拿铁。"我没有关于农村的记忆。"盛夏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波澜不惊的湖水。无论马晓如何撩拨,这湖水就是起不了涟漪。

    "记……忆?"马晓有点反应不过来,但他隐隐觉得,尚未问出口的话也许真没必要再问了。

    "估计你的孙子和我很像。然后他也会遇到一位叫盛夏的姑娘。那才是属于他的盛夏。真正的盛夏。"盛夏的双眸盯着天花板,脸上绽放出微笑,好像那里藏着另一番天地似的。

    马晓把咖啡含在嘴里,尖利的苦涩顺着口腔蔓延至心尖。直到此时此刻,马晓才真正懂得自己为何要留在北京。不是为了盛夏,不是为了爹娘,而是为了洗刷那个叫"记忆"的东西,让他的子孙后代不再记得农村,不再因这份记忆而受到城市的"拷问",也不再因这份记忆错失生命里的盛夏。

    寸铁千元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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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文书九段:盛夏的决定很有历史意义,对于自己和将来的新一代而言,这个选择痛并快乐着!京漂都有决绝的梦想,付出和坚守也许仍要看命运的脸,祝马晓好运吧!
        风吹稻穗:@文书九段 好深刻:smi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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