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所有故事都有结尾
自从按上窃听器后,我又是偷窥又是偷听,画面配合声音,我仿佛就住进对面的那栋楼里。我像一个空气人一样,看着、听着她生活里的事,上至吃喝拉撒,下至她讲的八卦新闻,我都听着、都看着。
偷窥需要通过望远镜观看,老是趴在后窗户底下,我不担心有人发现我。因为我的镜头隐藏在窗帘缝隙里,不靠近看根本看不见。但我为了偷窥老趴那里,时间长了又累又烦。刚开始是对美女私生活的好奇,后来对发现她淫乱私生活的厌恶,直到临近我精神出现问题。我感觉精神恍惚,每天都云里雾里的,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做事丢三落四。自从听到吴娜娜和闫凯密谋转走宋死猪的钱开始,我的精神和肉体都经受了一场灵与肉的严峻考验。我竟然一时不知道何去何从。
一方面我想提醒宋死猪,挣钱不易,看好自己的钱袋子,你剥削来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但另一方面我却害怕暴露我偷窥和窃听的秘密,把我个人的政治前途葬送掉。我也想过去报警,但总是害怕警方发现我的秘密。在这个世界上,我生如蝼蚁,死不足惜,但我却不忍心抛下疼我爱我的妈妈,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有多么残忍!
我想到小时候,我聪明,又生了一副女相,妈妈疼我入骨,走到哪里都背着我,把好吃的一律都给我。上学后,我听话,成绩好,给父母脸上添了许多光彩。只是高考前,鬼使神差地,我喜欢上一个女同学。正好她也喜欢我。我们早恋、逃课,不做作业。后来被妈妈知道了,她哭着求我好好上学,不要错过大学,这是一辈子才有一次的机会。至今我还记得她泪流满面地跪在我面前说的话:“我儿啊!在这个世界上,我还留恋什么呢?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啊!你不朝人上走,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偷窥者(五)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绞疼。我爸爸在我高二那年病逝,是柔弱的母亲坚强地挺立成一座山,供我读书。她真正做到了“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程度。我如果死了,或者犯了罪,我怎么能对得起妈妈对我煞费苦心的栽培?
但看看我目前的状态:生活无望,颓废,变态。我能对得起妈妈吗?她从我小时候就教我好好做人,但我却偷窥别人的私生活,对闫凯盗窃宋死猪钱财的事没有采取措施。扪心自问,我还是人吗?我受到来自良心的拷问。
我打定主意,要检举闫凯和吴娜娜。但我也考虑了很久,生怕把自己暴露了身份。虽然我命里带贱,但在妈妈的眼里,我比她的生命还重要啊!后来我想到一个同学,家里有点关系,后来听说去我们那里的公安局当了一名辅警。辅警也是警察啊,每天跟正式警察混在一起,多少也知道点这方面的法律法规吧?
主意打定后,我辗转打听到这个辅警同学的电话。在电话里,我坑坑吃吃说:“我有个熟人,想匿名举报一起跨国盗窃案……”
他噗嗤就笑了,调侃道:“老兄,不会是你吧?”
我红着脸分辩,尽管远隔千里,他看不见我的脸,但我还是嘴硬地辩解:“哪能呢,你老哥一直行得正站得直,哪能犯罪呢?”
他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一本正经地给我普及了一下匿名检举的报警程序。他说:“你要检举谁,一定要掌握确凿的犯罪证据,否则人家可以告你诬赖。但是你放心,警察不会把你的名字告诉对方的。也就是说,你是安全的!”
偷窥者(五)这下我放心了。晚上我再三鼓起勇气后,骑公共自行车去郊区一个公用电话亭里,拨通了110报警电话,简单地给警方检举了闫凯和吴娜娜密谋,私自转走宋平销售款的事实。接警的警察很客气,说已经做好了记录,会协同警方进行调查。
这下我心里的一块石头彻底放下。我想着,闫凯应该很快会被抓捕归案。本来我应该心里畅快淋漓,但却莫名忐忑不安,心慌慌得像敲鼓一样。为了证实闫凯和吴娜娜已经被立案调查,我一下班就奔回家偷窥。我想,也许我不用再偷窥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吴娜娜的房子就是人去楼空了。这个富人金屋藏娇的销金屋,很快就会变成一处犯罪现场,被警方保护起来。而我却是一个检举犯罪分子的英雄。也许我的英勇行为无人喝彩,但那有什么呢?在我心目中,我认为自己是英雄就够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对不起所有人,但我一定要对得起我妈妈。我妈就是我活着的动力和人生的骄傲。
但是,晚上当我把镜头对准吴娜娜房间时,屋里灯光明亮,和平常一样。我的心脏“呯呯”跳动,几乎要冲出胸膛。我盼望她和闫凯能领罪伏法,受到法律公平正义的审判——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就是这样吗?老实本分地生活,按部就班地过日子。但另一方面,我又担心他们被抓起来。吴娜娜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尽管她淫乱、傲娇,但她却是我平淡生活中的调味剂,是我心目中的自由女神。我哪里舍得她被抓走呢?
还有同事闫凯,尽管他刻薄,拆同事台,但一起共事半年,他工作努力,热爱生活,用聪明和勤奋对抗艰涩的命运。他的做法让人钦佩。所以我也舍不得他被抓起来。
但一连几天,她的生活照旧。她每晚回家跳舞锻炼,吃饭睡觉。第三天晚上,宋死猪竟然也来了,还在她家待到夜里十一点才离开。看他们的相处模式,宋死猪还不知道缠绕在他身边的千娇百媚的女人却是一条恶毒的美女蛇。我想起鲁迅写的《从三味书屋到百草园》中关于美女蛇的讲述。我还记得唐妈妈对幼小的鲁迅讲解破除美女蛇的办法:把道士给的小箱子藏在枕头下,等美女蛇过来时,猛然扔出去,小箱子化身一道白光,那就能降服她。我也盼望吴娜娜能被宋死猪抓住。毕竟他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不管如何,这也是公道自在人心,害人之心不可有。
但吴娜娜的日子照样有滋有味,闫凯尽管已经悄悄转走了宋平几千万的存款,但还是照旧打卡上班,努力卖车。有时他来撬我的单子,我竟然一点都不生气,我想他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
又过了两天,闫凯正在营业厅里卖力地向客户介绍东本车的良好性能时,店门外忽然响起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喂呀——喂呀——”。除了我和闫凯外,其他同事都一脸惊讶的表情。我幸灾乐祸地冷冷扫过他苍白的脸,心底一片坦荡。闫凯额头上的汗珠哗哗流下来,英俊潇洒的形象立马不见了。他一把拽下红白条纹的领带扔在地上,浑身瘫软在一把圈椅里。
警察手脚利索地冲过来,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把一副闪着寒光的手铐戴在闫凯的手腕上。他脸上顿时一片死灰,我离他近,听见他嘴里喃喃的声音:“娜娜,我们走不了了吗?哈哈,走不了啦!”说完后半句,他咧着嘴哭起来,样子无比难看。
我转脸去看老板办公室。凭我偷窥练就的良好视力,我看见宋死猪正站在窗口,目光森冷地扬起一抹冷笑。我看见他把手心里的一张字条揉成一团后,又撕了个粉碎。白纸的碎屑飘飘扬扬,像屋里飞着万千只雪白的蝴蝶。
我知道那张字条上的内容:宋死猪,你东城店和万和店的帐外逃税收入两千五百万人民币,于2019年6月23日被闫凯转入美国花旗银行,账号……共同犯罪嫌疑人吴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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