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在一个西南山区的河谷小城,四面环山,取名屏山。
屏山很小,小到只有上下两条街,下街为木柱瓦房古建筑,上街为旧城改造,拆掉新建的矮层和平房。房屋建筑沿着河的北面,东西走向一字铺开。从城东到城西,走路也就20分钟。
屏山很古,三国时期蜀国在此置县,延续至今。城的东西南北各有一个高大的城关,城门上的铜园的锈迹斑斑,显示着小城这悠久的历史。
东门有东关亭,亭外巨石刻诗若隐若现,让人联想到诗人俯瞰滚滚金沙江澎湃心情。南门有大禹庙,金沙江最大的一次涨水也只到庙门口,巧合给小镇的人们带来美妙的遐想。西门有比古还古的建筑群,其中有个二层阁楼式青瓦房的房梁,倾斜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仿佛屋子老了也该似人脊梁弯曲。北门是丝绸之路,每个三天的赶集,山上的老乡们会带着货物,让整个小镇沸腾起来。
河谷气候很湿润,除了夏天挂露,春秋冬都会笼罩着白茫茫的雾气,要等到天亮很久之后,太阳才能越过东郊的山头,驱散白雾,赶走些许潮湿。东南和西南的来的风,都会带来频繁的降水,到了秋冬季节,更是阴雨绵绵,令感情丰富的人伤感。
屏山没有地平线,小镇四周高山起伏,层峦叠嶂。所以我不喜欢看日出,它越过山头的时候已经非常刺眼。但我喜欢日落,晴天的下午,它会先藏到西边远天窝,最后出现河西的谷口,带来各种美丽的异像,配合云朵,把黄昏染成金色的,红色的。幼儿园时,有天下午,整个城变得通红,投进房间的光也是通红,我直冲进厨房问母亲是不是有外星人来了。小学念到了火烧云的课文后,更是加深了喜欢。那时觉得黄昏漫长,可能就是因为这里的她的美丽、多变。
小镇乐子很多。
春天,万物复苏,绿意盎然。有人坐船过江,去云南登高爬山,赏桃花。有人城北看山花遍野,自采花束。而我的父母会带我爬到城北山后的山后的锦平山,直到夜晚才回家。锦平山是长方形的屏障一样的山,绿色、笔抖、无路。印象中唯一一次上山,是父亲把我栓在腰上,手扯藤蔓,脚踏岩石给带上去的。山顶又是一片原始森林,落叶堆积,还埋葬着我一支右脚凉鞋。
夏天,除了偶尔陪父亲在林间吊床乘凉,自己跑到山涧清泉摸虾,河边几乎是唯一的去处。夏日的江水来自西南山区的山顶融雪,冰凉而不刺骨。中午放学吃完饭,直接到江边搬开石头,挖出上次藏好的泳裤,泡会晒会就是午休。暑假更是朝去晚归,饿了就抠河沙里的土豆,扯路边的玉米棒子作烧烤。阵雨过河,泥泞路上会有黄泥水坑,里面也有不会游泳的游泳爱好者。有时意气风发,还会横渡金沙江,夏日江宽,用生命寻求刺激的感觉现在想来后怕。
秋天,梧桐叶落,城里弥漫着凋零气息,温度降了下来,河里边也不再是最好的去处。放学后,三五七八民小朋友会结伴逃课,上城北后山探险。专门沿着没路的山崖,抓着枯黄的野草,在丛林寻找秘密根据地,确定不会被老师抓到后确定不会被老师抓到后,用课本点燃学校偷摸拿出来的叉头扫把考香肠。我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有次有个小伙伴拿的公共厕所的扫把,那天一大截香肠最终没人吃,第二天教导主任,还让班主任告诉大家山上烧火的危害。
冬天活动更多。跑猫猫,穿梭于迷宫般的城西古建筑群,有些秘密通道可以走近道,几个小朋友约定不告诉别人。跨年枪战,晚饭出门,当各家父母抓人回家,都是浑身亲疙瘩。直到我都初中,出了令人不愿提及的事故,东西城混战终于罢休。孩子们只好用放鞭炮证明自己的勇敢,而我也因能手捏擦炮不扔去,被小朋友们崇拜了一个冬天,后来天天被老师们讲某个小朋友手被炸掉的故事,整出阴影戒掉了放炮。
日子年复一年的过着。
水库兴建,迁城的消息传遍了小镇。老人们充满了痛苦,不愿离开世代居住的土地;中年人感情上无动于衷,只是忙着争取更多的赔偿;而少年们对未知的新县城充满期待,想摆脱这个不够现代化的古城。
由于外地求学,我没有赶上道别,没有见证那惊心动魄的迁移景象,有人欢天喜地,有人怅然若失,或是两者皆有。再后来,听说施工队来炸了高楼,大坝放下水闸,金沙江永远现在是一片绿湖,再也没有夏季的滚滚黄沙。
当我身处上地西二旗,把燕姿的银泰想成13号线,经常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个山区的边陲小镇,可再也无法回到那里,我们成为了在那里长大的最后一代人。
老人已逝,回不去的小镇,将随记忆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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