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兮| 东南亚旅行之中文导游陈阳朔

从左至右：齐梅齐 柳兮 成秋菊 齐冰齐 一紫 齐帆齐

3月13日 星期三 天气晴

到暹粒第二天，吃完早餐，我们在酒店院子里拍照，研究摆姿，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在我们开心得忘乎所以时，一个穿着砖红色制服，皮肤黝黑，梳着电影《赌王》里周润发发型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看到我们，远远地，他就嚷嚷起来，催促我们快点出发。

我们慌忙收拾东西跟在他后面走，他的脚步很急，加上酒店院内岔路很多，为了怕跟丢，我们一阵小跑。

因为我们没有按约定时间去坐大巴车，他一边走一边用广式普通话批评我们，唇上边几根白胡子气得翘了起来，因为天气炎热，黝黑的脸上浮着一层汗珠。

刚坐上车，他就拿起话筒滔滔不绝，声音洪亮，笑声爽朗。他叫陈阳朔，以后我们都叫他陈哥。他会讲一口流利的广式普通话，第对我们讲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和你们一样，是中国人。

陈哥阳朔

后来才知道，他是我们这次旅行的中文导游，生于1973年，是定居柬埔寨的第二代华人，祖籍广东揭阳。1948年，为了躲避仇人追杀，举家迁徙柬埔寨。那时，柬埔寨很和平，又是邻国，是避难者首选。

他的祖父曾是临时政府要员，博学儒雅，后因内部斗争站错了队，差点成了胜利者的牺牲品。如果不是他"春江水暖鸭先知"，预感情况不妙，携家眷连夜出逃，现在也许他们全家早就成了一堆黄沙掩埋的枯骨。

他的爷爷非常后悔，临终前，叮咛嘱咐他的父亲：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回到自己的祖国。"胡马依北风，越鸟朝南枝"，从前读这句诗的时候，不知道思乡是何意，如今我们身处异国他乡，却倏尔感受到这句话的含义。

听着陈哥亲切的乡音，和那句铿锵有力的"我是中国人"，

初来乍到的我们顿时打消了所有的不安，静静地听他的故事。

我们仿佛跟他一起回到那个风声鹤唳的年代，

世事如此，时过境迁，他也别无选择。

柳兮| 东南亚旅行之中文导游陈阳朔

我问他，现在祖国发展这么好， 后悔吗？

他沮丧地说，但如果回到当初，他的祖辈依然会做出这个选择，因为当时的环境不容许他祖父有片刻犹豫。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有谁愿意在中年拖家带口远离故土呢？

祖父明知当初的选择是个错误，却无可奈何。一个举动，决定了全家的命运。

记得有个叫张枣的诗人说，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对于陈哥爷爷来说，他一生中后悔的事莫过于远离故土，埋骨他乡了。

他爷爷也许想不到，躲过仇家追杀，却躲不过当地长达20多年内战。陈哥出生后，还没有过几年安稳生活，便遇到战争。

他曾被抓去上战场，在枪林弹雨中死里逃生；曾赴越南打过仗，多次被子弹打伤，身上千疮百孔。

陈哥年轻时

在一次战斗中他受了伤，子弹从他胸膛穿过，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战友们冲锋陷阵的身影，渐渐模糊了，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最终他支撑不住，倒下了。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周围死一般沉寂，微睁双眼，方知自己身处累累尸体之中，没有惧怕，没有绝望，只有如释重负的安详。

后来，一位越南老太发现了微有气息的陈哥，找人把他抬回了家，并请人医好了他。从此，他远离了战场，也有了新的生命。老太无儿无女，为了感恩，他认她做干妈，直到现在，他还经常去越南探望她。

如今，他家依然保留了中国的习惯。从小，父亲就教他汉语。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家庭，全家依然吃中国菜，过中国每一个节日，包括过年吃饺子、看春晚、贴对联。

他家的对联是女儿写的，为了让孩子不忘祖国，他给女儿请了书法老师，并把女儿送到中国留学。定居柬埔寨多年，他却只会少量柬埔寨文，跟别人沟通也用汉语。

2001年，他曾申请祖国国籍被拒，后来他不死心，在广东买了门面房和住宅，又多次申请，终于有了祖国国籍。这些年，他每月都会在中国住20天左右，他用微信、支付宝，也熟知中国的网络用语。 

短短几天，"我是中国人"他讲了三次，每次说起都很自豪。后来才知，华侨和华裔在柬埔寨很有地位，他们一般都做着体面的工作，拿着丰厚的薪水。

"中国人"这个身份，也让他有了更多的人脉。加上他遗传祖上良好的擅于交际的基因，他的生活和工作如鱼得水，走到哪里都有人对他献殷勤。

陈哥和他的妻子

陈哥有一个肤白貌美爱他的妻子，他打开微信，从朋友圈里找出一张她的照片给我们看。妻子曾随他颠沛流离，辗转多处，直到生活好转才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凡爱情，总会遇到考验，他的心也曾经出离过家庭，他喜欢一个女孩多年，但因已婚身份，只能把这份感情埋在心里。

因为，如果他离婚，依照柬埔寨的风俗，他可以再娶，

离婚的妻子却不能再嫁，余生将孤苦伶仃。

他说，既然我选择了她，就要负责到底，让她知道中国男人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后来，他果断与女孩断了联系，后来听说她去了越南，

从此隔山海，终生未能相见，只有在夜深人静时，

他才能点一支烟，回味一下女孩的笑颜。

陈哥脑筋灵活，行走江湖多年却不势利。他告诉我们在柬埔寨的一些注意事项，

并帮我们兑换当地货币。我们从国内来，有的只带了人民币，有的没带现金，

他给我们换了当地货币瑞尔，没带现金的朋友支付宝转账于他。

他让我们加他微信，紧急情况随时微他，还戏言"24小时为祖国的朋友服务，

只要发微信我都会及时回复。"

洞里萨湖船上的小孩

第四日，我们游洞里萨湖。洞里萨湖地处柬埔寨与越南边境，广阔无垠。我们一行人都是女孩子，轮船速度很快，激起朵朵浪花，我们开心地大叫起来。

陈哥见我们开心，便讲起了历史。

他是时光的见证者，见证了战争与和平，幸福与苦难。

沧海桑田只能改变他的容颜，却改变不了澄澈如水的心境。

经过岁月涤荡，依然内心如初，年纪越大愈发觉得人生如梦，

应该珍惜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他像个说书人，给我们讲述湖岸的自然环境

、森林深处的公墓、一些刀光剑影的江湖和往事以及当下的生活在水上的人们。

他诉说往事的时候，语气平和，没有激愤，没有怀念，像是在转述别人的故事。

途中，有两个约六岁的小男孩开着小船靠近我们，他们的船离我们越来越近，最后与我们的船碰撞。他们好奇地看着我们并伸出手，口中念念有词。

我们听不懂，陈导看到后，用力挥挥手并朝他们大喊，他把一叠货币递给其中一个男孩。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是专门是向游客乞讨的孤儿，他们没有条件读书，一生都在水上生活。陈哥每次过来，都会给他们一些钱。

陈哥说，相比这些生活在水上的人们，你们在国内的生活太幸福了。我走过许多国家，许多地方，更加明白祖国的怀抱多么温暖。我们中国人到哪里都以勤奋、聪明而得到别人的称赞。

行程结束后，整理照片，发现手机里存了一张陈哥的照片。

才想起，到柬埔寨第二天，我们去游览吴哥窟，陈哥怕我们跟丢，

让我们拍一张他的照片留存，如果跟丢了，带着照片，找任何一个导游都能找到他。

我想起来，我们六个人在游览时走走停停，他在前面带着队伍等我们，

等我们走近了，然后说：“哎呀，我倍国的女孩子就是麻烦啦，平时我从来不等人的。”

我们才明白，他是我们在异国他乡的守护神啊，他的脸就是他最好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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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柳兮，

本名徐宏敏，河南商丘人氏，

苏州相城区作协会员，

长居苏州，一个温暖清新淡雅的女子，

一个有本职工作业余爱好文学的女孩。

喜欢古诗词，喜欢在禅意的时光里，闲来拈笔。

文风古朴淡雅，有二十余万字作品发表于网络，

作品散见于杂志及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