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意识上传时被百度限速了！”

我抬起头刚好看见门口闯进来一个冒失鬼。

这已经是个熟悉的身影了，她的突然出现伴随着是她骇人的惊叫，久久的在我的办公室回荡。

她此刻正趴在我的办公桌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前的景象颇为壮观。

过了会，负责前台的小姐姐才一脸抱歉的推门进来。

面对这个客户的雷厉风行，她来不及对她微笑表示“欢迎”，当然也来不及阻止这场鸡飞狗跳。

我这才仔细的打量面前的这位客户，相比我第一次见到她，她此刻的形象可以说是狼狈。

凌乱的头发，配上熊猫的眼袋；苍白的脸色，配上乱搭的衣裙，呃，外加来不及拉正的内衣。

我看看我的劳力士，九点刚过五分。

我、很、有、耐、心！这是今天的第一个客户，我应该礼貌的服务。

“这位漂亮的女士你好，这里是“时空骇客”研发部，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我跟你说，我意识上传时被百度限速了！巴拉巴拉……” 巴拉巴拉~

“……”，我耐心的听完，耐心的点头。

“喂，很恐怖的！！”她抓起桌边为客户准备的饮用水，满满的灌了一口，啪的把瓶子甩在我面前，冲着我大吼。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我意识上传，被百度！限速了！限速了！”

2

这位暴力，不、是美丽的女客户，第一次来我办公室，是在两个星期前。

作为一个“时空骇客”科技公司的高级工程师，这是五年工作经历中的头一次。

虽说如今已不同于过往“明星时代”，我们做技术的偶尔也能在公众面前露露脸，但这种慕名而来的女粉丝，我有且仅有这么一个。

还记得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在楼下的大厅响震天的喧闹声中，我接到了前台小姐姐的电话，说有位漂亮的女士来找记忆存储方面的专家，指名道姓要见我。

吓得我赶紧连爬带滚的跑下去。

于是，就有了被同事们津津乐道的这一幕：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客户，赖在我的办公室一整天。

不论我说什么，她偏要我回答她“回忆出现卡顿，时而卡时而不卡”到底是为什么的技术问题。

对了，忘了向不在同一个时空、却可能有幸看到我这篇文章的各位看官交代一句：

我所处的时代，已经真正的“信息爆炸”，受到发展、进化等种种因素的影响，如今人类的大脑已经变得不能够准确、清晰的记录、存储一个人的所见所闻，我们的记忆和意识的存储已经不得不借助外在的媒介了。

当然，和我一样做记忆存储技术的技术宅，“个人云”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对于普通大众来说，他们的选择是一家叫做“摆渡”的广告公司的技术产品。

十年前，这家叫做摆渡的公司突然出现（原谅作者上述笔误，经考证该公司名称确是“摆渡”，寓意将人们从困苦之中解救出来），利用强大的技术帮助人们记住生活中点点滴滴，很快“干掉”了其他公司的产品，在市场上广为流传。

而面前的这位女顾客，就是已经被“回忆卡顿”、“时卡时不卡”等问题困扰，然而还坚守“摆渡”公司产品的忠实客户之一。

3

从“记忆存储”专业的角度来说，可能造成“回忆卡顿”的原因有很多。

小学的科普教育已经告诉我们，我们通过视听触感等捕捉到的信息，在我们脑海中经过加工和处理，附上自我主观感受，经过自主加密，从而生成的意识字节文件，然后通过特定的脑电收发设备，才可以与云服务器交互。

这其中涉及到很多环节，每个环节都可能是造成“回忆卡顿”的罪魁祸首。

“时空骇客”科技，作为一家电收发设备研究的公司，那天我们很快对该客户的设备进行了检修评测。

不出所料，她是用的是我们最稳定的产品“时空III代至尊版”，该设备奢华到没朋友，网络速度和收发解码的稳定性更是强大的一匹。

最后，我和同事的结论是，由于该用户是个典型的强迫症患者，精神过分紧张最有可能是带来回忆卡顿的原因。

然而，经过我们公司专业的礼仪小姐几个小时开导和安慰，这个女客户依旧情绪激动。

“你们一定要帮助我，你能想象一下，那种回忆着初恋、回忆着小时候爸爸带你去游乐园、回忆着第一次收到异性情书却忽然卡到爆炸的心情吗？你们理解我的痛苦吗？”

那天，这位暴力，不、是美丽的女客户在我的办公室暴跳如雷，差点砸烂我桌上的光脑显示仪。

“这位漂亮的女士请息怒，我们一直竭尽全力为你服务！建议你去市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关于你反映的问题，我们不能排除是不是你脑海中解码功能出现了休克……”

话到嘴边的一句“脑子有病”差点当面骂出口。

4

令我吃惊的是，才清净三天后的上午，当我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这位女客户又奇迹般的出现了。

我刚坐下，就看到她递过来厚厚的一份检查报告。

“不好意思，前天没排上号……”

我装模作样的翻看着，很明显和我们想的一样，她各项指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我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这个可怜的大龄女客户必定是精神紧张造成了间歇性回忆中断，不过让我苦恼的是怎么让她从这种困境中走出来，毕竟我不是特么的心理疏导师呀！

不过，更让我吃惊的是，这次这个女客户今天居然不暴躁了?!

一个上午，她都在用温柔的话语、小心的和我描述着她最近的困扰。

作为摆渡的忠实用户，它已经用摆渡存储产品很多年了。

云盘里满满都是回忆，抛去亲朋好友在生日时给她分享的美好瞬间，良师益友给她指导时的语料画面，在这里也记录着她青涩却温情的初恋场景，他和她在柳絮纷飞莺飞草长里第一次接吻，他和她一起走过芳草碧连天的原野，他和她在夕阳西下不舍得分别……

她甚至戴上光脑，和我一起分享了她初高中的青涩的容颜。

她说，偶然遇到的老朋友，翻滚回忆找以前的经历，更是难受的要命，断断续续的闪现画面，卡到脑壳疼；她说，许久不曾回忆，很多过去都要枯萎了；她说，很久不和他们见面，好多人的模样都要忘记了；她说，游戏呀什么的都不重要，可是当年一起抱着手柄玩的那些记忆他想要呀；她还说，我早就知道我们不会走到最后，可是那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他迷恋他呀……

直到这一刻，逆着光看着她的侧脸，我忽然才明白，原来有一个产品可以这么伟大！难道这才是真的“摆渡”么？

我说，你可以把那些美好的记忆Down下来呀！Down下来再慢慢查看的话就不卡了，不卡的话你的头也就不会晕了。

刚说完，就发现他的她色不对劲，她的情绪似乎一瞬间就低落到了谷底。

“没用的，来不及了，我的下载被摆渡限速了，2b/s，这200MT的记忆，Down到生命的尽头也Down不下来了……”

我赶紧安慰她，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那天她离开的时候，嘴里叽叽歪歪着，“我傻，我真傻，早知道花点钱成为至尊会员呀……”

我一听差点没气晕过去，“敢情是你特么来消遣我呀，可恶的白嫖党！有钱买高端收发器还是至尊版，却不愿意花几毛的服务费？”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天是我严重低估了摆渡公司的服务费呀！

5

往后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女客户再没有来过。

我的日子逐渐回归正轨，每天家和公司两点一线，上班除了研究就是研究简单快乐。

直到三天前的午后。

那天我正在办公室午休，那个女客户气冲冲的进来了。

我还来不及说一句，好久不见，旁边的前台小姐姐还来不及表示她怎么也拦不住。

就看到，这个女客户气冲冲的把手里的光脑，猛地往我的桌上一拍。

我瞥了一眼，差点没碰鼻血，入目是一系列美女写真……呃，这主角好像、貌似、就是眼前这位。

我再看一眼，上面的标题栏，顿时明白了。

敢情是遇到数据泄露，私密数据被发布到网上了……

可是，这些又与我有什么干系呢？真的雨我无瓜，这神经大条的女客户将光脑这么往我桌上一拍，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天午后，神经大条的暴力，不、美丽女客户在我面前哭了。

她哭着对我说，签约的时候，明明有说过，绝对不会窥探用户的数据的；她哭着对我说，那天回去后，她便支付了298万成为了摆渡公司的至尊VIP，直到几天前，她忽然发现自己记忆中的画面被打了个码发到了公网上，自己在库中搜索自己的画面的时候，发现居然无法下载回来了，自己不能下载自己上传的私房小照片的原因居然是资源违规？那就意味着，自己意识里的每一个数据都被该公司窥探过，你想想你背后正坐着个抠脚的大叔在看你青涩的私房照是什么感受？

那个午后，我粗鄙的扮演着心理医生的角色，企图拯救一个神经大条的暴力女客户。

我想，如果将来有人为我立传，这特么必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6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我意识上传，被摆渡！限速了！限速了！”

女客户生气的把手中的矿泉水瓶捏的吱吱作响，看着她狰狞的表情，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她还能如此忠实的坚持使用“摆渡”的产品。

“过分依赖意识备份的我，已经差不多失去意识暂储的能力了！你知道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女客户生气的举起了面前的金属椅子，瞪大眼睛看着我。

“来不及备份这段时间的意识，就意味着我将失去这段记忆，越来越多的的意识没办法及时上传，意味着我将失忆，更甚者我将变成行尸走肉！”

“这位女士，请你冷静！”我赶紧站起来，站到椅子上，我害怕他一个激动，把手里的椅子拍在我头上。

目前这位女客户的情况好像很严重了，她的意识已经开始出现混乱。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我意识上传，被摆渡！限速了！限速了！”

女客户生气的用手里的金属椅子拍打着我的办公桌。

“来不及备份这段时间的意识，意味着我将失忆，不久我将变成行尸走肉！”

女客户痛苦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昨晚，他陪我看了我喜欢的电影的，可是我什么都记不住了！都记不住了！”

意识上传被限速，就意味着记忆的存储一直卡在某一个点，轻者用户的脑袋便会一直昏昏沉沉，至于重者用户就会像上述女客户一样出现癫狂！

而我作为一名人脑工程师，我很清楚公司能做的帮助人们检查记忆存储上传等问题是不是人类自身的原因，至于记忆传输等业务是电信公司的事情，像这种上传被限速的问题十有八九是“摆渡”公司的恶作剧了。

“你不是至尊会员吗？上传这种小业务还不能全速办理？你先冷静下来！”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劝解到。

此时，已经惊动了公司的安保人员和其他办公区域的同事，他们把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来不及的，普通至尊会员只能提速到2M/S，意识这么庞大的数据量要备份的话，是来不及的！”门口有用过的同事说。

“我明白了，这位姑娘大概是将整个意识都签约备份到摆渡公司的云盘了，这种情况很糟糕……”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老同事。

“都怪我，在没有购买至尊会员之前，我只是用它来存储一些美好的记忆的，如今我把意识备份这么重要的业务签约到摆渡了，这可怎么办？！”

女客户手里的椅子已经被安保人员接过，我小心翼翼的扶她做到靠窗的沙发上。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我意识上传，被摆渡！限速了！限速了！”忽然，女客户又开始爆发。

“我很快将失忆！不久我将变成行尸走肉！你们知道吗！？”事情最终还是向着我们最害怕的方向发展了。

“这种情况将如何处理，哪位同事有经验？”我连忙问身边的同事。

“可以考虑购买超级无敌至尊会员！”有同事提议道。

“多少钱？”

“480万每个月！”

“槽！这他么的不是抢劫！”

“没办法了，这位姑娘的情况很严重，要不我们报警吧？”

“报警？报警有个锤子用，赶紧叫救护车吧？！”

“医院也解决不了这种问题的！”

“那怎么办，可不可以向摆渡公司解约，我们暂时将各位姑娘的意识备份到公司的服务器上？”

"解约？怎么可能，如果不续费，一年后，摆渡服务器上这位姑娘的将会消散……到那时……"

我烦躁的听着身边的同事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偶尔还得忍受女客户忽然暴起冲着我的怒吼。

看来，这一回我必须出手了。

我从来不会告诉任何人，早在多年前，我钻研过一种名为aria2的解析技术。

我像一个藏在市井之间的高人拔剑一样，拿出了我的光脑，然后慢慢的将一个发卡一样的连接器套在女客户的头上。

然后，十指如飞，我噼噼啪啪的敲打着键盘，企图用这把多年未曾出鞘的利剑，来一出漂亮的英雄救美，拯救下这个无知、暴力、神经大条到甘愿分我看青涩丑照的女客户。

时光不停，夕阳如水，我的额头和女客户的额头一样，渐渐的沾满的汗水。

“呼~”看着光脑的屏幕上，绿色的PASS代码条目向上滚动，然后连接成功，女客户头上暴起几根青筋，再然后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成功了。

面前的巨龙倒下，我收起光脑，犹如勇士长剑归鞘！

7

然而，我永远想不到的是，也就是在这时，我听到窗外传来阵阵执法队的警报。

在我和众同事不解的目光中，一队身穿专服的执法人员向我走来。

“这位同志，我们收到群众举报，请你配合调查！”

此刻我除了错愕、不解，还能有什么？我回头，只见女客户也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这位同志，现在是打击盗版的关键时期，您在十五分钟前，涉嫌非法上传服务，而且更为恶劣的是你在这位女士的意识深处植入种子，意图借此传播不良信息，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我刚准备辩解，一条黑色的胶带便封住了我的嘴巴。紧接着，我手边的光脑被执法人员收走，我双手背后，一道冰冷的喀嚓声从我身后传来。

我赶紧在脑海中组织这篇文字，生成意识字节码文件，上传到我的私有云。

我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刹那，我回头，只看见那个来我办公室骚扰多日的女客户正深情款款的看着我。

（别了，待我归来之日，再次更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