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晨,侯府静安堂传来大小姐被送回房间的消息,绛莺让红袖带着近日京城里最精致的衣裳和珠钗去了大小姐房里,而自己却是在暮夜之初才姗姗迟来。
在她刚要推门进入时,门内响起清冷的声音:“是绛英吗?”
绛莺双手一紧,盯着屋里那道朦胧的身影看:“是”
“现在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歇着吧。”
绛莺轻启唇瓣,最后只道:“姐姐,那妹妹先走了。”
“去吧,汀兰留心门窗,如今正当深寒,灌了寒气惹得梅二复发,我拿你是问。”
汀兰一旁应着,偷偷与绛莺对视了一眼。
冬里走廊上灯火阑珊,鹅毛飞雪飘落至红拄栏杆上,寒风凌冽吹着她的发丝裙带,手里的灯笼在孤零零的摇曳着。
姐姐身边的大丫鬟秀兰白净的玉脸从暖黄的屏风处微微倾身,一身鹅玉黄裙沾着水泽,弯弯叶眉轻皱,低语问道“大小姐的水好了吗”
绛莺低了低头,粗着嗓子轻声回道“好了好了,我们快些进去吧,别让大小姐等急了”
秀兰莫名的细看了她一眼,这夜如浓墨,夜廊上散着软黄灯辉,灯笼着寒风戏摇,映在不远的廊下亭中,屋里透过屏窗,柔和的月光和烛光细于脸上,朦胧斑点,直到秀兰转身提着她的灯笼走后,绛莺才松了口气。
踏进房里后,一抬眼醒目的是一张戏蝶图,画里的是两个轻少女,一个大概十一二岁,一个十四五岁,略小的女孩穿了一身水绿湖月纱裙,头盘双环鬓,头戴绛红丝带,额贴金铀梅花,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蝴蝶微微倾头神思,而略大的轻少女挽着垂云鬓,一支步摇插头,水绿湖月纱裙外罩了绛红帛,眉细眼月低头对着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轻笑,青山绿水为景,天上云地下蝶,宛若云间月。
绛莺出神的看了片刻,就听见里屋姐姐的轻唤,绕过屏风走到浴桶前,把水放至一旁,走到姐姐身后,伸开双手道“大小姐,水来了。”
湿润的帕子落到手里,绛莺低头转身去拿新的帕子,恍惚间看见姐姐脸蛋通红,不知是被水雾腾红,还是...正当上步,就被秀兰的声音击退。
绛莺悄然的低头,转身靠着屏风。
“大小姐,您可别哭了,再哭,明日若是被二小姐看出异样,那秘密就藏不住了。”
秀兰带着寒气提裙急忙跑进来,一手端着装着花瓣的花盘,一手掀开门帘,连忙放下花盘,去暖了手准备给姐姐穿衣,转眼对着绛莺道“你把这些帕子拿到后头洗了就下去歇着吧”
绛莺低头答是,转身去屏风后,正好可听见里面的谈话声。
“不,千万不能让她知道此事,他已经放弃了我,但是绛莺不同,如今豆蔻年华,以她的聪慧那个人一定会有所顾忌,眼下不能错乱阵脚,她若是知道……一定是杀了那个人...”
“可是...这肚子总有一天会...到时候会遮不住的...”
“放心,我有办法,明日你去李大夫那拿脱胎药,这个月的十五,父亲会带着妹妹进宫过宴,到时候我们...”
肚子……?什么肚子?绛莺内心顿时波涛汹涌,激荡起层层波浪,仿佛有一颗巨石狠狠地砸下,最后强行压抑。
强忍着心里的震惊,她不动神色的离开了房间。
记得盛世元年初春,也就是去年,管舒采以最小之龄考中了进士,十七岁的红衣少年郎震惊了整个长安城,乃至那时在洛阳年仅十三的绛莺也能感受到身边发生了大盛世,彼时的皇上格外看中管舒采,去年的长安城,红绸漫天锣鼓宣天,红衣白马一路进了皇宫,或许这就是另京城权贵女子默然倾心的原因,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直到元年初夏,绛莺从洛阳到长安,初知原来侯府一直有人代替自己嫡女的位置,这个人就是她的庶姐段令月。
绛莺宛若失魂般回了房,忍着头疼夜里几次惊醒,一模额头才知早已经滚烫,晕乎乎中又睡了过去。
梦里桃花盛开,春风十里,朵朵桃花下坐着一位身穿白衣的貌美的女子,扬着温柔的笑,像极了姐姐的模样。
绛莺娴熟的坐到女子对面,这才注意到石案上摆的是玉石雕琢的棋盘,她惊呼道“咦,娘,这套棋不是说早已经失踪了吗”
娘摆了摆衣袖,顺带摸了摸她脸,温柔道“不,母亲把它送给了你的有缘人”
有缘人...?紧接着耳边响起低吟的歌谣:
“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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