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要下山了,唯独有一缕夕日的余晖还倔强的挂在山头赖着不走,似是舍不得离人。夕日最后的余晖照着周老师身上,再过不久,接他的车子就要到楼下了。其实也没有多少可收拾的东西,一个旧公文包,几套已经不知是本来就发白或者是洗发白的换洗衣服,还有一些他收藏了许多年的旧纸张,旧作业本和旧贺卡......
这些就是他全部的行李了,再无别的,连手上戴着的那串手链都是他以前的学生赠送的。这是一所在穷乡僻壤的乡村中学,通讯极其不便,整个山里就一个小卖部,还要越过十里八湾才到,而且物资匮乏,供不应求。现如今,他要离开这里了,却没有那种解脱感,反而有着莫名的失落,似是有些什么东西遗失了,落下了,没有寻回来。
枫声被风吹落的落叶在空中低低的打着旋,那弧线仿佛是在舞蹈,在蓝的发黑的天空中飘舞,而其间所发出的沙沙声,像支交响乐,肆意的渲染着离别的气息。
他要退休了,不该高兴吗。
终究是舍不得那坚守了几十年的三尺讲台。几十年以来,他没有因为前途堪忧而退缩,也没有因为冷眼嘲讽而怯胆。作为一个山村教师,他也从来都是既担任了任课老师,又担任了孩子们的保姆。没日没夜的工作他也从来没有皱过眉。经常备课,查寝到深夜,而往往天刚蒙蒙亮就已经起来。朝九晚五的日子他过的毫无怨言。每当他看到自己的学生取得进步总是满心欢喜,检查着学生们的作业本上的作业,看到那些并不美观却很工整的字迹时,视若珍宝。每天白水馒头配点咸菜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他坚定不移的做了十几年的辛勤园丁,风刀雪剑没有推跨他,条件困难也没有将他击溃。现如今却因为年龄而不得不退下工作岗位,不得不离开那与他共同见证了几十年风雨与荣辱的三尺讲台,说到究竟是有份不舍。
接他的车子来了,一辆不算大的面包车。
他叹了口气,提起行李推开门,刚刚一只脚迈出去,就被几个从远处教学楼匆匆赶来的人叫住了。为首的中年男人拎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几个香瓜。他脸色通红,边大口喘气边道:“周老师啊,我们来给您践行啦!”
他笑了笑,接过袋子道谢。
枫声另一个中年人旁边的一个看起来岁数比较大的老人也笑道:“老周啊,你走以后,我也差不多快退休咯,身子骨不行咯,以后咱们学校的重担都要落在他们年轻人身上咯!”
他闻言,只得笑笑,正欲开口,便听见了司机的声音。
“周老师,再不走,天就要暗咯,天暗了,山路可不好走哇!”远处司机朝他吆喝道。
“车不等人,周老师,快走吧,保重身体。”中年男人提起他的行李,快步向面包车走去。
他回首最后看了一次校园,他呆呆的望着那几栋被枫叶盖住的青砖白瓦,一时失神。那里,他无私的奉献了所有的青春,埋藏了当初的梦想,留下了最美的年华。
忽然,一片被风吹落下来的枫叶飘舞着,落在了他的鼻尖上。触景生情,回忆像电影倒带一样,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也是枫叶红透了的时节,那年他不顾导师的劝告,父母的祈求,女友的威胁及朋友们千方百计的阻止,毅然决然放弃了原本一片光明的前途,来到这个同学都避如蛇蝎的山村中学执教。当时他就仅仅带了一个公文包,一个行李箱,一本郁达夫的小说,别无他物。迎接他的校长在他刚出车站就满脸堆笑地迎接。
到了学校,那几栋高低不一的瓦房子前站着一排学生,响亮的喊道:“欢迎老师!。”
那时候,他听到了枫树在沙沙作响,风吹下了枫叶,蜻蜓点水般在他眼里留下惊鸿一瞥。继而落在他的鼻尖。似乎是表示敬意,对他礼赞。那一瞥穿透了所有冗长杂乱的烦忧,使他坚定了信念。踩着一路秋叶,踩着那一路金黄的绸缎,思绪万千的走向了瓦房那头,走向了梦想的彼岸。
枫叶红了落下,落下以后又在来年的秋天红遍了山野。随着时光的流逝,他教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栽培了一丛又一丛的花朵,看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枫叶。望着枫叶随着清冷的秋风留下一道又一道岁月的痕迹。
他又想起了,那些年月里,学生挫劣而又幼稚的谎言他总是轻而易举的拆穿,但唯独在这样枫叶红遍的季节里,他们毕业临行的季节里,他们一起留下的那饱满深情的诺言:“老师,我会回来看你的。”明知是假,却又深信不疑。
他终于找到了那令他不安,令他牵挂的羁绊。他回想起了学生们的诺言,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等待他们实践他们的诺言。而他的身体早就因为教学吃不消了,等不了那么久了。他笑笑,吐出的鲜血一刹那染红了整片天空,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而那枫树林里,被风吹落的枫叶纷纷飘落,如蝴蝶一般翩翩起舞,又如蝴蝶一般消逝,又如一把把小扇子转动,似乎在诉说着美丽的童话故事。
鲸鱼死后,它会沉入海底,自身成为养分,可以哺育千百的水生动物。而那一片又一片的落叶落在土壤上后,最终也化为淤肥,哺育着其它的生命。
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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