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骤冷,又一个猝不及防的寒冬,短暂的告别夜夜失眠,昨晚睡至正酣处,外婆入梦。她拿着一个小钱包,彩色的,递到我的手上,说给你花。我推却不肯收下,她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嘤嘤的哭了起来。然后画面变化,外婆逐渐佝偻成一团,像一截枯木,又像一个初生的孩子,在我的怀抱中,依旧嘤嘤的哭。我一面环着外婆将她抱紧,一面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她的满脸的委屈,从我的眼中浸入我的心里,先是觉得满腹辛酸,接着也留下泪来。我睁眼,眼角都是泪水。
面对恐惧,总会有一次从心里生出足够的勇气,大喊一声我不怕你;面对时间,却总是拼命追赶依旧来不及,每次站在路的尽头也只能喟叹,这又是何必?一程迭一程,永远是到不了的终点,和记不起的来路。
那天秋叶随风,舞在一座安静平和的小城。城外三五里,林中落叶更盛。我用目光指那如雨落下的树与叶的别离,替叶想原本是我生于你,春时多么美的一场相遇,是我生的太短暂,不能共你素裹银衣。拾起两片叶,生出一声叹。
小时外婆家像桃花源,是真的好多桃花,山村庄落外漫野的桃树。那时还不解花鸟风情,只知在桃花林中捉迷藏,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桃花被摇晃的轻嗔慢落,在肩头刚刚停留,又被奔跑起来的我甩落身后。外婆揪着我叫我老实点,我望着跑的越来越远的玩伴,只顾得在心里回忆他们去的方向有什么可以隐藏的据点。年少好逍遥,不识人间恼,只是兴至阑珊时,方醒少年而立,亲人易老。现在外婆家早已没了桃树,她和外公也再没力气种地犁田,我走到村外面那条河边,依旧是春水初生,春林初盛,四下里却只剩下一个已经长大的我,追着春风十里,找寻幼时斑驳的回忆。
外婆现在耳背得厉害,早饭后我打电话给母亲,想问问外婆的近况,却无人接听。中午再打,依旧无人接听,打给父亲,终于接通,父亲却不在家中。我不相信冥冥中的神奇,但心里也开始变得不安,父亲说他也会再打给母亲,告诉她回给我。下午听到电话铃声,我急急忙忙的从书包里面掏出来,一看却是洪涛。到了晚饭的时候,心里开始胡思乱想,怕是一梦成谶,真的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还好最后,终于接通了,只是母亲没有听到电话的声音而已,外公外婆安好,家里也一切安好,聊半小时家常,互相告知无恙。
上高中的时候,老师说生命是单程的列车,开过去就回不来,后来见到太多的分分合合,见到间或发生的死亡,便接受了生命是一场告别。
以前看过一个故事,一位老教授的母亲去世,他哭的象个孩子,子女们安慰他。他说,奶奶死了,爸爸没有妈妈了,爸爸没有妈妈了……
父母在世,人生尚有来路,父母不在了,人生便只剩归途。我想我终究是做不了一只南飞的雁或西去的鹰的,心里生根太深,牢牢地抓着故土。
南去的雁儿花开时会归
花开时你却又老了一岁
结了果子大地又要沉睡
我们围着满仓的粮谷堆
唱歌到除夕夜美人沉醉
我不知明年你又老一岁
我钻进你怀抱摇头晃脑
说姥姥姥姥过年好
你给我一个大红包
说外孙明年长高高
我不知来年你会老
否则外孙不想长高高
时间无情第一,未来要来的人,我在下一个来处等你,不要太快,亦不要期待,在那蜂舞山花的清晨,在那彩云飘散的傍晚,我种一片茶园,品七分人间别离,谱三分世外幽雅。俗世有人如冰,宁消融。
时间无情第一,未来将去的人,你在归途的尽头等我,不疾不徐,我在路上安静的走,那些还未发现的风景,还未听过见过的事情,我去以身当之,至趣苦乐之地,于千万人之中找寻。当我累了倦了,你们依旧在我心中,如初时,如眼前,那一刻,我必定依然泪如雨下。
后记:写于一六年冬,外婆在一七年冬去世,现在是一八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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