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瓢泼大雨,雨点如珍珠掉线般打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突然天空一声巨响,打乱了有节奏的雨声,原来是有人在祭祀亲人!礼炮声简直震耳欲聋,在雨声和炮声交错的间隙,依稀能听到抽泣的声音,哭声听起来不是撕心裂肺,而是伤心欲绝。
我悄悄探出脑袋,一大家子人都出动了,路边停着三轮电动车,小桥车,每个人的手里都举着一把格子伞,深色系衣裳在一片绿油油中格外显眼。礼炮放了一筒又一筒,仿佛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亲人的离去,作为旁人的我只觉得很吵。
吵闹一时归于宁静,只留缕缕白烟笼罩在四周。奇怪的是,这场景不觉像仙境,倒似通往天堂之路。不一会儿,人群散去,白烟也随之消失在雨中,一场祭祀由人群骚动开始,在轰隆的礼炮声中到达高潮,而后一切恢复如初。
中国人向来是喜爱热闹的,尤其表现在农村。人生四件大事,高考,结婚,生子,离世,都要热热闹闹的办,颇有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之势。
村里谁家要是生了小孩,还没等到孩子他妈出月子,村里早已人尽皆知。三两好友约着一起去送鸡蛋,还要商量着送多少个。以前都是十个起送,现在已经增长到十几二十个了,而接受礼物的家庭则需要详细记录哪家哪户送了几个鸡蛋,方便以后还礼。送完鸡蛋回来都会收到回礼,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两袋方便面和一包喜糖。接收的鸡蛋自然是吃不完的,一部分拿来做成皮蛋招呼客人,剩下的则拿去卖给小店。
紧接着迎来了宝宝的满月酒,定的是中午12点开饭,通常都会推迟。中国人骨子里的含蓄——绝不提前到。一般都是催了一遍又一遍人才聚齐。好不容易等到开饭,又开始按照长幼尊卑安排座位,吃饭之前还需要在听到礼炮声的时候行站立礼,等一切礼节结束,终于可以吃饭了。
吃完饭就可以去看小宝宝了,小宝宝真可爱呀!眼睛还睁不开,嘴巴一直在动,肯定是饿了。周围围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宝宝长得像他妈妈,嘴巴像爸爸”,“瞧瞧,宝贝肉乎乎的,细皮嫩肉的,养得好啊”,“你个老不死的,抽烟就出去抽,这里面还有小宝宝呢。”宝贝虽然没有睁眼,只凭声音也能听出围着他的人不少吧。
最近几年,村里陆陆续续死了不少老人。大人们面对这一现象习以为常。长这么大,我没有完整地参加过一次葬礼仪式,许是我很幸运吧。参加别人的葬礼一点感觉没有,但前几年我很喜欢的一位爷爷去世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不禁难过,回来祭拜差点当场哭出来。村里的人倒是显得平静,甚至开起了玩笑。当时我觉得他们没心没肺,后来才知道,亲人去世了,怎么会不难过,只不过不想在外人面前展示出来罢了。他们在招呼客人的时候藏起自己的情绪,等到夜深人静才敢偷偷哭泣。
丧事虽也是办得热热闹闹的,总归是令人难过的,唱戏、哭丧那几经开裂的嗓音响彻整个村子很久很久。去世老人的孩子们纷纷从外地赶回来,有的来不及见上最后一面。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他们选择将老人的葬礼办得隆重一些,豪华的大房子,昂贵的法事都在向世人宣告着——看啊,我是多么孝顺的孩子啊!其实大家都知道老人生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不说,是不愿意戳穿他们罢了。
人,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什么。生死之礼也只是告诉这个世界,我来了,我又走了。那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如果说生命的厚度是为社会创造的价值,那么生命的长度则是通过生死间隔来反应。人活一世,有痛苦,有快乐,有在乎的人,也有厌恶的人,享受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关乎生死的礼节不过是祖辈们不愿让自己悄然降临,又轻轻离去而设置的亲人团聚,所谓的祭日无非是希望一年中有这么一天亲人能够记起他们,他们也曾存在过,为这个家庭,这个社会作出过些许贡献。正因为如此,生死之礼有了它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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