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有一条老街。在街头,向左转,有一户人家。
(一)
当一声鸡鸣结束了黑夜,菜贩们的吆喝声响彻大街小巷。在那户人家里,有一个中年妇女从那扇黑色大门里面走出来,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还围着一条已经发硬了的灰色围巾。“给我来斤菠菜,不要烂了的”“全都是最好的,自家种的,新鲜!”说着,便把一把叶子已经蔫了的菠菜装进袋子里给了她。她接过,便得意洋洋的回了家。 “这是老侯,她有精神病。”奶奶说。
(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她有了一种特殊的默契,她一招手,我便兴高采烈地跟她回家,因为她的家里有许多吸引我的好吃的。现在回忆起来,她的家里应该说是比较乱的。除了床上和一个小茶几上是干净的以外,其他地方都是一片狼藉。并且在地上还有很碎的碗茬,在不断的踩压下啪啪作响,回荡在涂料涂得很不均匀的黑墙上。很显然,家中是失过火的。那时的我,喝着杏仁露,蹦跳在地上,啪啪的响声仿佛是悦耳的协奏曲。那时,我很快乐。 就在晚上,他家里传出的打骂声,摔打声撕破了夜的宁静。 “昨晚她精神病又犯了,老王(她丈夫)哦,命真苦~”第二天邻居们议论纷纷。
(三)
我试探着推开那扇黑色的大门,地上,又多了几层碎片。屋子里的气氛使年幼的我第一次感受到刺骨的寒冷。除了桌子上和床上之外,其他地方,更加破烂不堪。他坐在床上,脸色灰冷。见到我,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说:老王他不是东西,凭什么要砍掉那棵树,要知道,那可是儿子生前亲手种的啊… …我不知道他给我讲了多少,我仅仅记下了,他的儿子再一次捕鱼的时候不幸落水。再也没有上来。家里唯一可以作为纪念的,是他儿子打渔卖钱,买的茶几和一张床,那时候,茶几和床,代表一个家的富裕程度。时光匆匆,他已经离开3年了。她说了这些,我只是觉得她没有病,那些事,就那时的我而言,不能太深入的了解。后来他和我的关系更好了,我不仅可以吃到更多好吃的,还开始慢慢地有了许多动画片看。原来是她赶集,多买了几套光盘。 “她没有病。”我坚信。 (四)
我小的时候有严重的口吃,基本上没有小伙伴跟我一起玩,那时候,我被孤独吞噬了我,整天玩弄着酒瓶针管。童年,或许就注定成为灰色。这位侯大娘或许什么都看得出,才这样做。当时大人们见了我,都会情不自禁的笑起来,当时我也太天真,也跟着笑。一次,她蒙上我的眼睛带着我,说:我带你去皇宫。进去后,摘下那块布。她家那间里屋的门上,写着“皇官”二字。虽然我以后用了很长时间分清“官”“宫”二字。虽然字体歪歪扭扭,但极具活力,“更我念叽咕咪叽咕,它会打开”她双手合十,念着。我也跟她念。门,果然开了。里面是一台电视机,和一台VCD。一个纸箱,装着一箱子吃的。我欢呼。从此,这样的场景经常出现。我坚信,街头左转的那扇黑色的大门,就是最雄伟的城门。她陪我做游戏,让我的童年,毫不逊色于其他人的童年。 “她的确没有病。”我坚信。
(五)
几年后,我开始了学习生涯,虽然我依旧像铁钉一般被她家的磁场吸引过去。但次数明显减少。三年后,我开始对世界有了客观地认识。虚荣心也渐渐的增强。有一次我拿着自己制作的泡泡器给她看,当我演示给她看的时候,她竟然载歌载舞了起来:“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 …”当时的我惊讶万分,只好硬着头皮玩了一会,离开了。 几个月后,茄子地里大量需水,对于茄子而言,已经进入了冲刺阶段。我在河边逮小鱼,她在旁边的茄子地里浇水。我捉到了一条鱼,很高兴,在得意忘形的时候,脚下不慎踩滑,掉入河中,看似很浅的水,下去后便不由自主地向河中间滑。我已经处于踩空状态,拼命挣扎。据说她那时已经惊呆,惨叫了一声后,扔下桶仓皇而逃。幸亏过路的张大爷救了我,才使我逃过一劫。我责备她,她会水,却逃走了。 “她,可能确实有病。”我一次次的思考。 (六)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她的精神愈加恍惚了起来… … 我上初二那一年,她彻头彻尾的疯掉了,因为我每一次回到家她都会胡言乱语一番。有一次,她伴随着或喜或悲的神情说:“世事难料啊,你知道吗?美国的炮弹炸了,警察带走了美国… …”世事确实难料,她竟会这样。这个人,在我的叹息中,严重的淡化。 初三那年忙于中考,很少回家。有一次回家后,她叫到了我,很严肃的对我说:“有几句话,我想对你说,很重要。”这种情形我完全当成了和平常一样的疯癫话。我找了个理由赶紧开脱掉了。只是她那个表情是在有些不同以往。但我也没有细想。最后忙于学业,一个月未回家。 “因为,她有病”我笑了笑
(七)
一个月后,我回家,经过她家门口时却发现大门紧锁。本是杂草纵横的门口,索性变成了一片灌木丛。“她还有一个小儿子,打小被拐走,而今混好了,找到家了,说要去给他妈看病,真孝顺… …对了,临走时一个劲儿的找你,那时的甚至非常清醒,她说的你知道是什么事儿。”奶奶对我说。“这,我真不知到。哈哈,一个精神病,能有什么事。”我虽然笑着这样轻描淡写,但是我却什么都知道了。我坚信她的神志非常清醒,那件事肯定很重要。但是,那件事是什么事,我永远都猜不到。记忆早已是满目苍夷,我屡不清。我的若有所悟,但急于中考,没有细想。 反正她很快就会回来。 三个月前,她被查出肝癌,并很快就去世了。当我不得不接受这一悲痛的事实的时候。在记忆深处,仿佛从童年到现在,引爆了连环炸弹。将自己彻底的炸醒。突然想到,他的大儿子就是被水淹死的,加上她的小儿子被拐走,她才变疯的.我那次掉入水中,是刺激到了她,于是更严重了… …
当和煦的春风拂过脸庞,阳光照耀在远古的童年。那里绽放出了五彩斑斓的花朵,然而那位辛勤的园丁,却是众所周知的精神病人。我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句话是什么,它将会伴随着老侯深扎在心底。每当我路过她家门口,脑海中,都会翻腾从前的回忆。假如,一些可以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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