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冰为溪水
在江南,每年高考来临这几天总是要下几场倾盆大雨,天空灰暗空濛,初夏的炎热还未散发淫威便被端午过后的一股冷流给狠狠地杀了回去,铺天盖地的雨水汇流成奔腾的小溪尽情冲刷着小城平日积聚的污垢,一道道闪电,滚滚的闷雷,仿佛带着一股股怒气,将蛰伏的新生力量喷薄而出。
日历又翻到了6月份,改变命运的狂喜,害怕失败的忐忑,对前程的憧憬,连空气都弥漫着焦躁和希望的混合气息,经过了去年阿伦的高考,我更深切地体会到了这种向往又害怕的情绪。
在忧郁的6月,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曾经属于我的青涩青春。
我所有的青春梦想在中考结束那一天戛然而止,那也是个雨水涟涟的初夏,在潮湿的闷热中我轻松地走出考场,最终以非常优异的成绩进了一所中专院校,我被命运携裹着,在十五岁的花季年龄懵懵懂懂地选择了护理专业。
没有参加过高考是我人生的一大遗憾。这种遗憾是所有的表扬和夸奖都冲淡不了的,之所以遗憾,是觉的本该一往无前的青春从未有过一次痛痛快快的选择。
有时,在大雨滂沱的周末早晨醒来,窗外是骤急骤疏的雨声,忽明忽暗的天空,我恍恍惚惚地觉得时间似乎从未流逝,所有的过往记忆只是昨夜一个漫长的梦境。或者,我一夜之间穿越了漫长的时间黑洞,爬起床,我还是那个有着无限憧憬的十几岁的小姑娘。
身为家中长女我一向是父母的骄傲,是弟弟妹妹学习上的榜样,所有亲戚朋友都羡慕我家姐弟三个会读书,说当地的的风水偏向我们老俞家,父母听着虽然表面上一个劲地谦虚否认,但看得出来,他们的内心是美滋滋的。
那时我家的家境不差,八十年代父亲下海经商,十天半月外出进货是常有的事,到过越南、内蒙古、东北三省等地,每次都会给我母亲和姐弟带回新买的衣服和一些比较珍贵的吃食,那时我上小学,在那个物质不太丰富的年代,我们家的生活可以算得上很滋润了。
我的家庭很受传统思想的影响,虽然当时我父亲的生意做的很成功,但他的思想一直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的少年时期因时代的原因没有好好地读书,国家也没有高考,跟着红卫兵到处串联,二十岁不到就支撑门户赚钱养家,好在自强不息,能做会计又写得一笔好书法,所以仍被大家奉为文化人,后来经商也很受人尊敬。
我那时家境优渥,隔壁周伯在二轻局上班做小领导,每月工资五十元不到,而我父亲经商每月收入都超过了千元,家里负担我们姐弟三人的学业根本不在话下,我大可不必早早就考个中专出来,但那个年代和现在不一样,能考上中专带来的轰动不亚于现在考上名牌大学,也许是家庭的虚荣心,也是让我给弟弟妹妹学习上带个好头,父母都鼓励我去上中专,于是,我以我们当地重点中学班级第二名的成绩、超过重点高中录取线60多分的分数去上了市卫生学校,读了护理专业,我不知护理为何物,不知这样的选择对以后人生的影响,以我当时的年龄和阅历,也没有这方面的高瞻远瞩。
一些成绩不如我的同学没有能力考上中专,于是上了重点高中,好几个后来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渐渐长大了,意识到没有上高中,没有经历传说中的高考是我此生莫大遗憾。父母如今也会对我有一点歉疚,说,以你的成绩,如果当时上了高中……。
我上中专的两年后政策就变了,中考成绩出来后,先择优上重点高中,然后下来才是中专,所以,我的弟弟妹妹们都赶上了好时候,他们能上高中,参加了高考,顺利录取了好大学,后来又继续深造……。
人在社会上立身总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我的青春从没容许我作出任何选择,命运就将我一路推着往前走,我在这条仿佛冥冥当中注定的道路上顽强地走着,不断地适应,力争做到优秀,从没给家庭给父母丢过脸。
在外人的眼里,我的人生算得上顺风顺水,有稳定体面的工作,爱我的丈夫,优秀的儿子和健康善良的父母,有的朋友会说我命好。但人们不会知道,在这样多雨的6月我心中浮现的深深遗憾,有时,我也会幻想,一觉醒来穿越回到我的青春,我一定会按照自己的心愿尽情选择一次,来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也许会跌跌撞撞,但人生大概就是有遗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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