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子夜旅馆的第9个故事
0
在寒风冷雨中矗立着一间红灯披挂的客栈。
戌时将至，一个满身是血的布衣男子来到客栈门前，摇了摇门环。
“没锁，推门就行！”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男子依言而入，发现客栈大厅内燃着一个火炉，炉前围坐着一男一女，男子面如冠玉一袭黑衣，女子矮小面嫩，却满脸杀气。
血衣男子走到炉前坐下，说：“我……住店！”
黑衣男子说：“不急，来讲个故事吧，顺便把身子烤干。”
血衣男子有些紧张：“可是……快到戌时了！”
黑衣男子笑道：“没关系，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1
长安城东市的同福客栈发生了一起命案，一个富商死在了客房中，仵作验尸后得出结果：死因是利器割喉，死亡时间只知是在夜里。
嫌疑人有三个：
直接晕倒在受害人房间里的余白。
被夜里巡视的店小二发现半夜不在房间的孟浩天。
以及夜里巡视的店小二。
捕快对这三人进行了分别的审讯——
2
审：你怎么解释自己晕在凶案现场？
答：没法解释，但常理推断，这肯定是栽赃嫁祸，不然你怎么解释一个凶手杀了人之后会躺在那等人来抓？
审：或许是你在故布疑阵呢？你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假装被人打晕制造出一副被人栽赃嫁祸的样子。
答：官爷，您要是这么审，那我也无法可说了。
审：你叫什么名字？
答：余白。
审：家住哪里？
答：长安城东市柳叶巷李记医馆。
审：噢，我去那买过金创药，李大夫人还不错！
答：她是我娘。
审：……那又怎样，少来套近乎！我问你，昨晚你都干了些啥？
答：你要是熟悉李记医馆，就会知晓，李大夫是出了名的管儿严，天将黑就必须吃饭，戌时必须入睡，辰时必须起床，然后吃早饭、读书、练剑……
审：你是说……你会耍剑？
答：注意把握核心信息，我娘让我练是一回事，我会耍是另一回事，我刚才想表达的是，我因为长时间的规律作息，以至于我昨晚什么都没干，天一黑就睡了，醒来就发现自己晕倒在凶案现场。
审：如果是你来审案，你会觉得谁最有可能犯案？
答：那个大个子孟浩天吧，他背着把剑，凶器是现成的，而且只有体格健硕的他能在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抬到凶案现场。
审：好的，我们了解了。
3
审：余白说凶手是你！
答：……
审：我们也觉得是你！
答：……
审：默认了吗，那就签字画押吧！
答：……不是我。
审：那是谁？
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个女的！凶案现场有淡淡的女人体香。
审：血腥味这么浓郁的地方，你居然还能闻到女人体香？
答：是的，我的专业就是干这个的。
审：你是职业嫖客？
答：……我是天下行走的道家门徒，也就是俗称的驱魔师，这股体香可能是妖邪之物散发出来的，所以我怀疑是女妖作案。
审：很好，直接将所有人排出了嫌疑。你很聪明，很会转移焦点。但你还是先解释一下半夜不在房间去了哪干了什么吧！
答：……如果我说，我在房顶上吸收月之光华修炼，你们会相信吗？
审：哈哈，你说呢？
答：……我明白了，那你们就当我在客栈瞎逛吧！
审：大半夜的瞎逛什么？
答：吸收月之精华。
审：……
4
审：你是店里的小二，所以你是凶手的可能性是最小的。
答：可不是么，大人我冤枉啊！
审：但也不排除你见财起意，毕竟谁愿意干一辈子跑堂。
答：大人，您这……
审：不要紧张，我只是随意发散了一下，现在我问你，昨晚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孟浩天不在房间的？
答：大概是二更天的时候，我起来巡视了一圈，见他房门虚掩，便想提醒他夜里锁好门窗，谁料推门进去，里面并没有人。
审：外面宵禁，他能去哪？会不会上茅厕了？
答：不可能，我就是从茅厕回来顺便巡视的！
审：……那他不在的时候，富商的房间有无异常呢？
答：说起来，好像并无异常，当时我路过富商门前，听见里面鼾声如雷。
审：这鼾声，有没有可能是晕倒在里面的余白发出来的？
答：……这小人就真的不知道了！
5
审讯过后，捕快决定将三人软禁在客栈内，让其随时听候调查。因为同福客栈只有这么一个店小二，所以还特意允许他正常上班，只要不出客栈大门就行。剩下的两人：余白和孟浩天则待在一个客房里，端坐两边，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余白先打破沉默：“听说你会法术？”
孟浩天抬眼一瞥：“……我不会！”
余白：“大家同病相怜，不要这么冷漠嘛！”
孟浩天又抬眼一瞥：“首先，我没有对你冷漠，其次，我也没跟你同病相怜，我不是凶手，我只是在帮助捕快找凶手！”
余白：“……听说你认为凶手是个女妖怪？”
孟浩天皱起了眉头：“你都是从哪听说的这些事情，谁告诉你的？”
余白：“那个捕快经常去我家药店买金创药，我说以后再去可以打九五折……”
孟浩天：“……”
余白继续说：“反正你认定了是女妖所为，那么这条信息分享给人是没问题的，如果最后凶手不是妖，那么说明你传播了错误的信息，既然如此，那么分享这条信息更没问题了！”
孟浩天：“所以你就是这样忽悠住了捕快？”
“是说服，难道你不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嘛？”
“……你相信世间有妖邪吗？”
“我是医学世家，行医开药的人信这个不太好吧！”
孟浩天说：“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到真凶为自己开罪？”
余白：“我们能做些什么？”
孟浩天：“去找找线索，这么大一个客栈，发生了杀人案件，不可能只有我们几个嫌疑人，也不可能只有现场那点线索。”
余白：“可我们被禁足在这个房间了！”
孟浩天：“晚上悄悄出去！”
余白：“不行，我娘要是发现我晚上不睡觉偷着玩，会把我活活打死，或者用针扎死！”
孟浩天：“你娘不在身边，怕啥！”
6
是夜，余白与孟浩天趁房门前的府兵换班之时，悄悄潜出房，他们在客栈里翻找，居然找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堆满了金银珠宝……
7
次日清晨，同福客栈再死一人，死的是客栈老板，同样是被人用利器割喉。嫌疑人有两个：
又昏迷在凶案现场的医馆少爷余白。
晚上又不知所踪的道家门徒孟浩天。
捕快分别对两人进行了审讯——
8
审：余白你完蛋了！
答：……何出此言？
审：你怎么解释自己两次昏倒在凶案现场？
答：这更能证明我不是凶手，凶手怎么可能次次都暴露自己？哪怕是抱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想法，也不该连着把自己打晕两次！
审：也许是你认为上一次我们没对此过于追究，所以觉得这招好用？
答：大人，我其实大概知道谁是凶手了！
审：谁？
答：孟浩天！
审：嗯，只有你们两个最有嫌疑，你推到他身上也是应该的！
答：不是，听我慢慢跟你说，昨晚我和他夜探客栈，发现了一个地下金库，后来我就晕了，醒来已经在凶案现场。你想，看见那么多金子，孟浩天打晕我独吞的可能性有没有？
审：有，而且很大！
答：这个金库是谁的呢？当然是老板的，所以孟浩天想独吞金子，只有杀了老板。这也跟上次的案件结合起来了，上次死的是富商，看来也是图财。
审：嗯，你一分析案件果然明朗起来了。
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同福客栈的老板常年不在店里，昨天发生了命案，老板配合调查赶了回来，结果当晚孟浩天提议夜探客栈，然后就发现了金库，然后老板就死了，而陪他一起去的冤大头我就躺在了命案现场，这是不是过于巧合了？
审：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答：他一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穷困得不行，偏偏又因为工作需要常年背着把凶器，所以难眠见财起意，然后他犯案后又怕被抓，所以就把我打晕了扛到现场去嫁祸。综上所述，凶手就是孟浩天，别跟他说是我说的！
审：明了！
9
审：孟浩天，余白说凶手就是你，而且进行了一番缜密的逻辑推理，成功把我们说服了！
答：……他是如何推理的？
审：……那么长一段，我们哪里还记得，就记得一个结论：凶手是孟浩天！
答：……我不是凶手！
审：你是不是想说余白是凶手？像你们这种互相栽赃的疑犯，我们见得多了！
答：他也不是！
审：……
答：我昨天说了，是妖邪作案。在被你们审讯之前，我去凶案现场看了一眼，还是有女人的诡异体香。
审：你这个驱魔师身份，经过了官府认证吗？
答：……没有。
审：所以不论你说什么，我们都只当你是在狡辩。
答：……
审：昨晚你们去了金库，之后的事情先交代一下吧！
答：我们去到金库，刚没来得及做什么，我就被人打晕了。
审：是余白打晕了你？
答：不是，有体香，应该是那个妖灵埋伏在了金库。待我醒来已是早晨，一出金库，就被你们抓住了。
审：……你不是驱魔师吗？怎么还被魔驱了？
答：……你们不是不认可我的身份吗？
审：放肆，没看出来本官是在用你的逻辑来嘲笑你吗！
答：……我是见习驱魔师，经验不是那么足！
审：谎话连篇，你就等死吧！
10
孟浩天被押回房间，看见余白正在书桌前写字，凑过去看，竟是在写诗：
小斟酒一杯
滴荷鱼酣睡
相思收不住
窗花辣手摧
孟浩天感叹道：“幸好你生在医馆，不愁没口饭吃。”
余白抬头：“你是在说我写得烂？”
孟浩天点点头。
余白笑道：“反正又不是写给你看的！看的人觉得好那便是好！”
孟浩天问：“写给谁看的？”
余白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没看出来这是首情诗吗，当然是写给情人看的！”
孟浩天摇摇头：“抱歉，真没看出来！”
余白放下笔：“你这人很奇怪，我举报你是凶手，而你居然还在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
孟浩天：“你怀疑我是凶手是应该的，但我是驱魔师，如果跟你一般见识，会被同学们鄙视的。”
余白：“你们驱魔师还有同学？还有专门的学府吗？”
孟浩天：“当然，我是学宫里成绩最差的，所以才派我入世。”
余白：“为什么你在讲自己成绩最差的时候，会满脸自豪？”
孟浩天：“因为学宫值得所有人骄傲。”
11
掌灯时分，孟浩天被带离房间，官府决定将二人分开看管。
余白躺在床上，心情复杂，以至于入睡有些困难。
迷糊间，他想起了刚遇见她的时候——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午后，余白在医馆的后院乘凉休息，无意间看到自己前些天刻在梧桐树上的一句诗后，多了一句。
那是他百般无聊时写的：大院困悟心。
如今后面多了一句：寒夜锁光明。
字迹清美隽秀，却似乎又饱含着一股哀意。
余白又刻了一句当时到处传诵的名诗：海内存知己。
第二天，后面果然又跟了一句：天涯若比邻。
余白十分兴奋，开始了以这种留言的方式与另一位素不相识的人交流沟通，最后他已经不满足于树上、地上刻诗，开始写信藏在梧桐树的枝桠之间。
通过彼此的留信，他对对方有了更深的了解：封小荷，患有一种罕见的病，白天不能见光，只能晚上出来。
安史乱唐，民众伤病严重，也因此，余白家的医馆扩建了好几回，里面住着许多的医药学徒与伤患病人。有好几次，余白都想留言问封小荷住在哪间房，自己好偷偷去看她。可碍于男女授受不亲，又怕破坏了彼此这种简单又真挚的关系，所以一直羞于问出口……
这一晚跟以往的每一晚一样，余白在与封小荷见面的幻想中甜美入睡。
12
一大早，余白和孟浩天就被叫去审讯了，这一次审讯的官员由捕快换成了大理寺少卿，说明案件升级了。
13
审：余白，听说你很能狡辩，我也就不跟你多说废话了，你知道这两次凶案的死者，都是什么身份吗？
答：有钱人吧！
审：不是，富商是当年宦官边令诚的干儿子，而掌柜则是当年宰相杨国忠的管家，你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曝光之后，案件的性质已经变成什么了吗？
答：变成什么？
审：现在上面怀疑这是一起安史叛军余孽进行的有目的性作案。
答：噢，这样！
审：当然，当年这两人也残害了不少忠良，所以上面说也有可能是忠良之后报仇。但无论如何，这件案子跟天宝年间的叛乱脱不开联系。
答：噢，这样！
审：余白，你并非李医生的亲生儿子吧！
答：……对！我是在天宝之乱中被娘亲救助的其中一个伤患，她将我救活，见我没有任何亲人，又已经失去往昔记忆，便认我作了义子。
审：所以，也许你很有可能是当年哪个被杨国忠谋害的忠良之后，你是有杀人动机的！
答：……大人此言差矣，我刚说了自己被救助之后失去了记忆，既然没有记忆，何来仇怨，没有仇怨，何来报仇杀人一说？
审：这只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
答：大人，您在进行没有任何证据性的架空推理，这就是大理寺的判案作风吗？
审：你在用大理寺的声誉绑架我？
答：不敢。
审：你先下去吧！
14
审：孟浩天，被学宫开除的道家门徒！
答：……大理寺的情报倒是出乎我意料。
审：开除的理由是身为驱魔师，却心魔未除。
答：……谁能没有心魔。
审：当年你奉学宫之命入世，助我大唐剿伐叛党乱民，却不料钟爱的女人死在长安守城战中，那夜你明知大势已去，已抵御不了安禄山的大军进城，还是用你手中的剑，杀了数千人，枉造杀孽，之后，学宫将你除名，而你也随之销声匿迹。
答：……你到底是谁？
审：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你又现身长安，还牵涉到两件命案之中，到底意欲何为？当年你钟爱的女人之所以战死，就是因为杨国忠在玄宗面前妖言，所以你如今杀了杨国忠门下的残党也是合情合理。
答：所以你认定了这两人是我杀的？
审：这也不重要，我要让你明白的是，这两件命案可大可小，如果是你犯案，便是小，如果是他人犯案，便是大！
答：原来你是学宫的人……我明白了，你再给我一晚时间，我给你找到真凶！
审：好！
15
孟浩天推门进房，见余白正对着桌上昨天写的那首诗发呆。
他问：“她还没回信？”
余白手一颤：“……什么回信？”
孟浩天缓步走至窗前，推开，楼下是熙攘热闹的长安街市，几个便装捕快正盯着这个房间。
“余白，你听说过一句笑话吗？叫写得特别烂的诗，都是藏头诗！”
小斟酒一杯
滴荷鱼酣睡
相思收不住
窗花辣手摧
余白脸色乍白：“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浩天负手望天：“因为我就是跟踪你，才来到的同福客栈啊！”
“你！”余白拳头青筋毕现。
孟浩天没有看他，而是笑着说：“医馆毕竟不是皇宫，以我的能力进出还是不难的。你与她的通信，我全都看过！包括最近说找到了仇人，要来同福客栈报仇的那封！”
余白怒极起身！
孟浩天却只是苦涩笑道：“我没想到你居然对她那样痴迷，到最后关头都没把她供出来！”
“可是你想过没有，什么样的病才会不能在白天出现？”
余白脸上愤怒的表情坍塌了下去：“……我其实早就想过了，她应该是某组织里的杀手，伪装成病人住在医馆里，方便在夜间行动！”
孟浩天摇摇头：“只敢在夜间出没的不是杀手，而是妖邪！”
“不，不可能！”余白拼命摇头，“她心地善良，好几次救过我，不可能是妖邪！”
余白想起几年前的一次遭遇，自己去城外给人送药晚了，入夜才回家，结果在某条巷子里遇到了一伙强盗，被打晕之后，再度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桌上还放了一张纸条：“下次早些回家！”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味道。
孟浩天笑得眼眶都红了：“谁说妖邪就是恶的？妖邪自然也可以善良，但再善良，那也是妖邪！再说了，你来到这是为了阻止她杀人，可是有用吗？你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第一晚我潜出房间，跟着香味追到了长安城外，待反应过来是掉虎离山，赶回来客栈时，天亮了，人死了，你也昏在那了！第二晚我叫上你一起把客栈探了个遍，依旧没发现她的影踪，结果两人在一个密闭的地下室里突然就晕了，什么东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并杀人于无形？只有妖邪！”
余白一屁股坐在床上，目瞪口呆，陷入了惘思。有些东西他未必不清楚，只是不敢去想，一想就不美好了！一想未来就失去光亮了！可现在有人把你的幻想一个个戳破，让你不得不面对冰冷的现实，你就无所适从了！
孟浩天又补了一句：“你的房间里她的味道最浓，所以她应该经常出入这里，今晚我们就守在这，来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
余白没有注意到的是，孟浩天说这句话时，眼里闪过一丝决绝与哀伤。
16
时间慢慢流逝，窗外由明到暗，风由暖到凉。油灯初上，孟浩天依旧站立在窗前，他身后站立着一排带刀捕快，而端坐在床头的余白眼皮已经开始打颤……他终究还是睡了过去，待他再次睁开眼，整个世界已经化作了一片炼狱——披头散发满身鲜血的孟浩天正拉着自己狂奔，身后一路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成河！
余白吓得直抖，赶紧甩掉孟浩天的手：“你疯了？！这些都是你干的？！”
孟浩天回过头来，先是一愣，而后深情地看着他，将一块门牌塞进余白手中：“我之前以为你死了，成了冤鬼妖邪，没想到你竟以……这样的方式存活着，既然活着，就好好活下去吧！你必须去到子夜客栈，不然逃不过学宫的追捕！”
余白一头雾水，刚想说话，却被孟浩天一拉一扯，整个人往前飞出数米之远，竟落在了一叶扁舟之上。
小舟上有一船夫撑篙，看了一眼余白手里的门牌，也不多话，一篙便撑开好远。
阴天，大雨，江面上水雾遮眼，余白依稀可以看到，岸边的孟浩天被一群人给包围了……随后，似乎天降大火，把越来越远的河岸烧得黑雾绵延……
这条河仿佛没有尽头，白雾茫茫，冷雨飕飕，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余白感觉已经度过了大半生后，舟终于停靠在了一处荒草丛生的码头。余白上岸，发现天色已黑，往前走，像是进了一个小镇，再往前走，看见了两个大红灯笼，近一看，灯笼中间一副老旧却庄严的牌匾：子夜客栈……
17
故事讲完后，黑衣男子接过余白手中的门牌，一看，上面写着109，便点点头，起身边往里间走，边说：“这块门牌是我送给一个朋友的人情，想不到如今竟流落到了一个初出茅庐的道家门徒手中，看来我那朋友多半已经不在！”
说着，他走到了一扇门前，将门牌挂了上去。说：“余……哎呀，戌时已过，所以……”男子转过头，笑道：“该叫你封小荷了是吗？”
火炉前，原先余白的位置上，端坐着一个长发少女，她也穿着一身染血布衣服，此时正双眼含泪，起身往外走。
“习尧拉住她！”男子突然声若雷霆。原先一直乖乖坐在一旁的面嫩女子突然出现在封小荷身前，一推，便将她推回了座位上。
“怎么，还想跟情郎并肩作战？昨晚杀的还不够多吗？曾经长安守城之战杀的还不够多吗？”男子气势逼人，一句比一句更重。
“再说，你现在去找他早已没用，天火降世，都烧得魂飞魄散了！既然他临死前用门牌把你带到我这来，我便会护你周全。客栈缺个医生，你跟着李阿难学了几年医，应该能帮上些忙！”
封小荷热泪滚滚而落：“他们……居然对曾经的自己人动用天火！！”
男子冷哼一声：“谁让他为了一个女人而两次大开杀戒呢，第二次还杀了学宫的人！驱魔者却被心魔所驱，要是我的弟子，我也不会轻饶！”
封小荷满眼恨意。
男子无视，继续说：“不要再宣泄你的恨，仿佛全天下都对不起你似的，当年玄宗是听信了边令诚的奸言，让你父亲封常青冤死，也是他听信了杨国忠的建议，让你们在长安守城一战得不到支援而全军覆没，但该受罚的人早就付出了代价，你又何苦沉溺在仇恨中无法自拔。”
封小荷凄厉笑道：“因为啊，像我这样出没于黑夜中，只靠寄生他人而苟活的怪物，除了复仇，人生真的已无意义啊！”
男子笑道：“我想有一个事情你一直搞错了——你并不是怪物，余白才是怪物！”
封小荷一脸诧异：“什么意思？”
一旁的习尧皱起了眉头：“有人来了，挺难应付！”
客栈的门被推开，一个老女人走了进来。
“都到这里来了，还易容呢？”男子发声。
老女人一开口，声音低沉极具魅惑力：“我还挺喜欢这种老态的，它总是能让我遗忘掉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
男子说：“你来我这是找徒弟，还是找‘儿子’？”
老女人笑道：“自然是两个都找！”
男子摇头：“不行，‘儿子’可以还你，徒弟受人之托，得护她周全！”
老女人脸色一变：“你……你明知道……”
男子点头：“对，我明知道你把徐福的根骨寄生在了封小荷的身体里，但还是要留下她！”
老女人的目光在满身杀气的习尧，惊诧愤怒的封小荷，与镇定自若的男子脸上依次滑过，没再多话，直接像个讨糖吃的孩童那般伸出了手。
习尧把封小荷带进了109房间，一会儿之后独自走了出来，甩给老女人一根墨绿色的骨头。
老女人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怒：“你们都认为我骗了她？可你们是否知道，当初我把她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要不是我给她植入根骨，并用蓬莱草液将她浸泡起来，她根本没法活着报掉那些仇！一半的生命就不是生命了吗？”
终
我把地上奄奄一息的黑猫抱起来，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突然有风，我转头一看，109房门打开了，一个长发少女走了出来，伸出双手，对我点点头：“江夜，来，把习尧交给我照料就好！”
我惊讶地问道：“姑娘你又是谁啊！”
她温柔笑道：“我是封小荷，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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